“你们!!”倪夫人恼怒的摔去手中的丝帕,面色惨白,跌坐在椅子上。
家里银子被尽数取走不说,现居然为了外人动起自己首饰的念头,虽然的确该把珍珠送还,可她到底也是一个前知府夫人,走出门去若是没有两件像样的首饰穿戴在身上,定是会处处遭人白眼,落得被人背后戳脊梁骨的下场?
倪家兄妹没想到母亲的反应如此大,心中有愧,可眼下他找不出两全的法子,只得无奈道:“娘,恩科过后儿必定赎回……”
“不孝子,娘已经一大把年纪,那点首饰都是你们父亲在世时赠予的,现已是娘对你们父亲仅存的一点念想了,你们为了一个外人居然想变卖!再说那南海珍珠明明是那云家自愿相赠的,何来又要回去之理?”
倪夫人气急了,喘的厉害,“今天谁敢动我的首饰,先去你们父亲墓前问了再说!”
倪润之无法强夺,那毕竟母亲的东西,和倪若枫走出倪夫人的房间,忽然觉得此刻的自己只有一副空皮囊,妄谈自幼满腹诗书,面对此事却无能为力。颓废的蹲了下来,盯着株襄铃花发愣。
实在不行只能把这倪宅卖出,带着母亲和妹妹入京。他缓缓起身,想着便回头看了看这座宅院,这里充满了他幼时和父亲母亲的回忆,心头满满的不舍。
第18章 珍珠(二)
云氏药材行此刻正忙的很,今日是义诊的日子。
云娉婷远远瞧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人蹒跚着前行,饱经风霜的脸上隐约能看到高楚阳的影子,定是高母无疑。忙寻来唐掌柜问:“不是让你将高母请至药行住下,怎的......”
“禀二小姐,我们当日就去了,可高老夫人说家里住习惯了,不想挪动,我便每日遣人过去照顾高老夫人起居。”唐掌柜如实回答。
说话间,珠帘被掀起,原来是路州最有名的宋大夫来后厅给自己的伤口换药,忙吩咐了莫问去把高楚阳的母亲一起请到了后厅。
换完药后,重新被包了个严实,藏在广袖中倒不易被发现,见高母正好进来,忙起身请安。
“云小姐认识吾儿楚阳?”高母并不知云娉婷就是高楚阳的雇主,疑惑地问道。她杵杖而立,有些许佝偻,衣袂处略微泛黄,显然是已经有些时日的旧物,眼疾让她的眼睛看起来灰蒙蒙的一片,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外人眼里看来连生活也难以自理的老人,却仍然保持着干净整洁。
“高老夫人放心,高公子现在在帮我们云家做事,稳妥的很。”不等云娉婷回答,莫问抢先答道。
此刻唐掌柜走了进来,面带疑惑的跟云二小姐耳语几句,云娉婷忙起身,吩咐道:“高老夫人先作休息,莫问定要照顾好,我去前台一趟。”
高夫人虽然眼盲,可是心不盲,几句话下来已感觉出这云二小姐对人关怀备至,处事周到,定不会怠慢了谁,不免心生几分好感来。
云娉婷走走过排队等候问诊的病人,末了那位便是倪润之的母亲。前世和倪夫人的接触并不多,只是她和倪若枫都是因为云玉昭而死,心里越发的愧疚。
倪夫人仪容端庄,却不正眼相待,反而睥睨了一眼云娉婷道:“商户之女,果然心思龌龊,世间岂有赠与他人又恬不知耻地要回去的道理,还怂恿我润儿和我反目,你这个女人的心比蛇蝎还要歹毒!”
云娉婷莫名其妙便挨了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看病的人和顾客纷纷看了过来,见事情不妙,唐掌柜忙走上前来护住她:“倪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倪夫人一阵冷笑,“为了她,吾儿要夺了我的性命!呵呵,吾儿不懂,我可是知道你的心思,你死了这条心吧!”说罢,甩了甩衣袖便扬长而去,留下一脸沉重的云娉婷。
“小姐……”
云娉婷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倪夫人前来的目的她自是最清楚不过,为的就是要让她知难而退,一个商户之女不要打她儿子的主意,呵。顾不得旁人疑惑的眼光,云娉婷提起裙裾静静的走向了后厅,伤口兀的疼了起来,却抵不过心痛的半分。
前世的他为了她贪赃枉法,为千夫所指,这世的他为了她和母亲反目,她不希望他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因为高母行动不便,莫问必须在一侧帮忙,听得外面吵吵闹闹想一看究竟,无奈出不去,见云娉婷进来,忙起身相迎:“小姐,出了何事……你的手!”洁白的纱布上又看到隐隐鲜血。
“没事,弄错药材了而已。”云娉婷不想莫问知道,她一向没心,恐怕她回云家嘴漏说了出去。宋大夫忙走上前来欲查看伤口,云娉婷摆摆手,示意他并无大碍。
一边的高母因眼盲,故听力比一般人好的多,外面的谩骂声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对云二小姐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义诊结束后,云娉婷遣莫问送高母回家,自己起身去周边几个当铺走了一遭。果然,倪润之是要赎回珍珠,所以倪夫人才来谩骂自己,故意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了这么一出,心里有些苦涩,开设义诊是出于好心,却无端招惹了那么多是非。
倪润之,你何苦再与我纠缠不休?前世你对我的宠爱呵护,让我沉沦了一次又一次,这一世你忘却了一切,却还想和我纠缠不清么?她想到他对她的好,对她的爱,他那如皓月般清澈的眼睛凝视着自己,里面写尽了柔肠百转、情意缠绵,他甘愿为自己放弃了一切,苦苦相恋,却终是不得善终。昔日的一切都在眼前一幕幕重演,云娉婷不住扶住一侧的墙哭了出来,没有声音,只有连绵不断的泪水。
方才那个老板说,还差三百两白银,才赎的回去。她此次出门走的匆忙,根本没带什么银子,就算全带了,也没那么多。而两天的时限,现在只剩下一日半了。
云娉婷失神地往商号走去,从小落下的毛病在心急的时候更甚,此刻心慌心悸。
“小姐,怎么才回来!”莫问见云娉婷一脸愁容的进门,面色苍白,忙问道,“小姐,是不是犯病了,你的珍珠呢,我来研米分…”
“不碍事,方才走的路太多,乏的很,高老夫人送到了吗?”云娉婷慢悠悠的说道,实在没力气再细问。
“送到,小姐放心。”莫问见云娉婷脸色越来越难看,精致的云髻下一张小脸满是愁容,忙扶了她往后院的房间走去,心中不禁暗叹这是怎么了,一瞬间的功夫小姐怎么就这样了。
云娉婷躺在红木瑶柱八仙床上,闭着眼睛回想今天的事情。倪夫人无端上门谩骂,肯定是以为自己故意想伸手讨要回珍珠,现在珍珠找到了缺银子,缺银子,缺银子。
辗转反侧,云娉婷思忖着商号定是有三百两银子的,可若是动用了商号的银子,大姐绝对会知道,绝对不能让大姐知道倪润之!而且三百两不是小数目,唐掌柜那边也不好开口,想着想着,她便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莫问端来安神养血汤来,发觉小姐睡熟了,只是脸色苍白如纸,一连喊了好几声也没有应答,不由得慌了,忙跑去找唐掌柜。
唐掌柜一听,吓得出了一头汗,领着伙计赶往本地有名的宋大夫那,昨日和今日都是他帮小姐换的药,而且医术了得。
宋大夫那今日人也不多,唐掌柜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路州第一才子,呸!今早倪夫人对小姐无端的谩骂唐掌柜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此刻见到倪润之也无往日的恭敬,甚至连招呼也不打,只瞄了一眼就转过头去。
倪润之倒也不恼,退到一侧去了。
唐掌柜直接开口道:“宋大夫,我家小姐突然昏厥,还请劳烦走一趟。”
这一说不要紧,宋大夫只管按部就班地看病施药便是,一侧的倪润之反倒着急了,他原本来宋大夫这里就是想询问一下云二小姐的伤势,还未来得及问,唐掌柜又来说云二小姐晕倒了。
这下他心乱如麻,满脑子只想着要赶紧把珍珠赎回来!他哪知道,云小姐正是为他如何筹得三百两银子而忧思过度病倒的。
前日客栈中云娉婷的呢喃,对自己的柔情,似乎还在耳边在面前。
“倪公子?”一身私服的郑爽从一侧的酒馆走了出来,一见风度翩翩的倪润之,便想到他那风韵犹存的母亲,竟然有些心虚,可四目相对,想避也避不了。
“郑大人。”倪润之心不在焉的作揖道,脸上的愁容依旧没有散去。
郑爽为人狡猾奸诈,这个县官也是花钱得来的,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厉害的很,一眼就看出倪润之的心思。
“倪公子似乎心有不悦?”郑爽捋了捋山羊胡,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故作关切的问道,“按理说京城归来本该春风得意,此刻如此失魂落魄,难不成京城太大,容不下倪公子?”
倪润之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路州街上的少女见倪润之归来,都笑意盈盈的从他身边走过,好不风情。
“说来与本官听听。”郑爽其实早就猜到倪润之为何事心烦,方才跟他喝酒的便是那当铺的陆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