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一颤,缓慢的抬头,再次看向那些他未曾注意过的画面——清澈见底的湖面,随风摇摆的花草、成群的飞鸟、火红的树木以及远处幸福快乐的一家三口。
是这样吗?
这就是梨夏真正想看到的东西?
“你知道当初和梨夏小姐来到这里的时候,梨夏小姐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她出声,一字一句道:“梨夏小姐说,‘这里有那种平凡人世的烟火气,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多留一会也不错。\‘现在我好像明白一点了”
“明白一点了?”他重复着她的话,目光对上她蜜色的眼眸。
她微微一笑,“是啊,比如现在,你在我身边,这种俗世的幸福,让我觉得世界很美好,哪怕今后会遇到很多困难,我也想努力的在你身边一起变老。”
他漆黑的眼眸化作春水,他张了张口,却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无声的哽咽。
那一刻,白居檀脑子里有什么汹涌而来,又有什么随浪退去。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拍张照片吧,然后我们去看看梨夏小姐,把照片给她,她应该想看这个很久了。”宋朝雨将带好的照相机给他,白居檀拍了好几张。
照片洗出来,宋朝雨看了看,又去花店买了月季。
在经过一家炸鸡店的时候,白居檀停下了脚步。
宋朝雨问他:“怎么了?”
炸鸡店的香味飘得很远,生意很火爆,已经有了几个人在排队。
他垂下眼眸,思索了一会才开口道:“我记得梨夏很喜欢吃炸鸡,小时候她妈不许她吃这些垃圾食品,每回都是躲着吃,吃完了还要刷牙。”说到这里,他终于意识到在她面前说这些或许不妥当,“抱歉,朝雨,我不是还喜欢梨夏,梨夏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她打断他,眼睛认真的看着他,牵着他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我知道梨夏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我也清楚你现在对她和对我分别是什么样的情感,你没有做错什么,也就不必为此道歉。”
“而且”她笑了起来,“对我来说,梨夏小姐也是个非常好的人呢。她喜欢吃炸鸡对吧,我们去买吧,不是要去看她吗?她会很高兴的,化疗期间应该都没法吃这些东西,她早该馋了吧。”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都是他的影子,蓦的,他的心脏狠狠的跳动了一下。
“谢谢你,朝雨。”
他抱住她,声音沙哑,不顾街上投来的视线,下颚落在她的头顶上,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直到去陵园的路上,他牵着她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过。
他将新买的炸鸡和拍的照片都放在梨夏的玻璃格子内,玻璃表面没有一点灰尘,甚至还有鲜花,看得出来有人打理。
今天拍的凤凰木格外热烈,旁边摆着的梨夏笑容依旧灿烂,就好像她真的看到了他们拍下的风景。
白居檀注视着那一坛小小的骨灰,神色平静,漆黑的眼眸像倒映着天光的湖面。
就在宋朝雨以为他会继续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开了口。
“很漂亮”
他的声音很稳,语气也很平常,就像和多年的老朋友聊天那样,“湿地公园很漂亮,凤凰木开的红红火火,飞鸟成群,天空还有很多孩子放的风筝。”
“一切都和你之前在那里看到的一样”
“你让我来看你的时候不要带雏菊,所以给你买了你喜欢的月季。”他将花朵别在梨夏相框的旁边,花瓣垂落,就好像相片中的梨夏耳边戴了花一样。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
“你还记得你写给我的信里是怎么说的吗?”沉默间,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梨夏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她说她允许他为她哭一次,允许为她离去而悲伤,但不要太久,不要让他之后的新生活全部沉浸在此。
“我为你哭过,也悲伤过,如你说的那样,没有哭很多次,”
她要他勇敢的面对人生的遗憾和悲伤。
“我接受了我妈妈离去和你离去的事实”
她说他是她这辈子最好最幸运交上的朋友,哪怕到了这一刻,她也感激命运让二十年前,六岁的她和他相遇。
“我好像也没有对你说过,梨夏,你是我最不后悔也永远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对上照片里梨夏灿烂的笑容,“所以梨夏,你可以放心了。”
——可以放心现在的他,人生之路,道阻且长,而行之则至。
宋朝雨没有出声打扰,她退了出去,给他和梨夏小姐留下一点空间。她知道,这是他关于人生遗憾、缺憾以及失去和放下的课题。
然后她遇到了章辞镜。
这也没有什么意外的,从梨夏小姐不沾染灰尘的玻璃格子就能知道,那个经常打理的人应该就是章辞镜了。
章辞镜先生自己开的咖啡馆就在附近,上次宋朝雨还来过。
章辞镜给她鲜榨了一杯果汁,“上次宋小姐来找我的时候,还在为是否要继续选择放弃白先生而犹豫,但现在看起来好像已经有了决心。”
宋朝雨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肚子,这个动作自然也被他看到。
“怀孕了”章辞镜微微一笑,“那么,宋小姐有没有想起更多遗忘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