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没有解释,继续埋头沉浸实验室,疲惫的时候、试验得出的数据不太好的时候、论文要发表的时候、研博提前毕业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已经装满了几个玻璃罐子的星星,想起有个女孩带他走过的路,想起故乡的高山。
那些疲倦就会迅速消退
学习完成,他拒绝了大城市的工作机会,来到了这个城市,工作下班的时候会绕路来到那家咖啡馆,春天的时候就看一眼咖啡馆前的梨花树,看它什么时候开花,又什么时候凋谢。
然后一年就过去了
然后一年又一年,时光如流水。
“他遵守诺言,没有特意找寻你,但在每一个习惯中,他都在想念你。”宋朝雨停顿了一下,她看着苏梨夏轻声道:“我说这些的意思,不是想要描述他的思念多么多么深刻。”
“我想说这十年,他在努力生活,你对他来说,是一种力量,支撑着他跨过困难的力量。”
苏梨夏一时沉默,许久才淡淡回答道:“宋小姐,你知道得知我进入晚期的时候,我想的是什么吗?”
宋朝雨抬头望去
“为什么不是别人呢?为什么是我呢?”苏梨夏轻轻掠过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笑的无奈:“这才是最真实的反应,太倒霉了。无论如何我都接受不了,也有过很偏激的想法。”
“苏小姐”宋朝雨满怀歉意的低喊一声“没关系,都过去了。”苏梨夏微微吐了口气,眼神坦然:“说实话,要不是辞镜一直陪在我身边,给予我力量,我也不可能熬过那个时候。”
“所以我明白你的意思”苏梨夏凝视着天边飞过的鸟儿,微笑道:“我会考虑,见一面居檀的。”
“也许你说的对,之前那样的决定对于居檀来说,等他得知真相的时候就太残忍了。”苏梨夏的声音轻的像一朵云宋朝雨睫羽微动,她再一次仔细看着眼前的梨夏,她眼底的光是这么温柔,眉宇弯弯,阳光下闪耀着浅淡的笑意,像一株正在绽放的蔷薇。
明明是这样美好的一个人,她垂下头,忍不住低语:“如果能早一点认识梨夏小姐就好了”
“现在也不晚”梨夏带着笑意。
***
白居檀再一次陷入了梦境
这次不再是医院,而是墓地。
他看着手中拿着的白色雏菊,有片刻的怔楞。
这里很寂静,周围顺着斜坡整齐排列着一圈又一圈的黑色墓碑。有风来,吹起一片绿色的波涛,此刻并没有什么人,只有看守这片墓园的保安看见他来了,脸上露出和蔼的笑脸:“白先生又来啦?这次你一个人吗?怎么没和夫人一起?”
夫人?是谁?
白居檀垂下眼眸,晨光打在他的侧脸,露出利落的线条,睫羽下的黑眸闪烁着细碎的雪光,他低声道:“嗯,我一个人就行。”
“孩子看到你也会很高兴的”保安随意的拉扯了几句,“白先生进去吧,今早下过雨,小心路滑。”
白居檀点了点头,握着花束一步一步进去。
“这人是谁啊?”另外一个年轻的保安探出头来,对着老保安问道。
老保安挥了挥手,示意他进屋去,瞧了一眼白居檀的背影,有些怜悯的说道:“你刚来的不知道,这位白先生啊,每个月都会来。”
“看谁啊?”小保安挠挠头
老保安叹了口气,“孩子”
他们的话,白居檀听不见,天光下细雨并没有停,他走过一个又一个墓碑,他并不知道这里葬着谁,但他停不下自己的脚步。
雨中黑色的墓碑庄重、肃穆,他的心情莫名的沉了下来,直到他看到了一座格外不同的墓碑,不同于黑色,而是白色的。
墓碑上有一张照片,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梳着两个羊角辫,笑的很开心。
碑文上写着:这里睡着一位小天使,因为太珍贵,所以离开了我们,归还于天地。
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白晚意
他的脸色刹那间苍白了起来,手指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雏菊,细雨染湿了他的乌发、眉骨,流过他的眼下。
一种无法抑制的剧痛从心脏深处升起,疼的他弯下了腰。
他酿跄着,伸手摸了摸那张照片,女孩依旧笑的很开心。
墓碑前放着几束不同的花和糖果,显然也有其他人来过。
他轻轻将花束放下,沉默的站着,目光一遍又一遍的划过墓碑和照片,直至雨幕将他的身影淹没。
“那位白先生不要紧吗?”小保安看着逐渐下大的雨,撑着伞走出保安室。
老保安摇了摇头,喝了口热水才说:“作孽哦,你别瞎操心了,他每次来都要站很久才会下来的。”
小保安站在山脚看了一眼,呢喃道:“这可怎么办,这样站下去,怕是人会晕的。”
等老保安和小保安再一次看到白居檀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他全身湿透,脸色很白,眼睛却很沉,隐约还能看到眼中的红血丝但暗淡无光。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奇怪的是明明他没有表露出多么悲伤,但小保安就是知道眼前这个男人非常、非常悲伤。
那种悲伤是他微微弯曲的脊背,是他全身流淌着的雨水,是他垂下的目光,是他紧闭的嘴唇,是他苍白的脸色,是他握紧的拳头。
“那个孩子”他艰难的开口,语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