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公伸手小心抚拭发妻灵位,道:“这等大事,咱们虽可主持,但到底不如新皇下旨来请,一则名正言顺,二则不比自己上赶着体面的?”
周安道:“父亲说得是。”
彼时,叶胜男也正给薛云上更换衰服。
少时,薛云上便头戴素白的翼善冠,圆领麻布袍,束腰绖与宗亲内阁相商大行皇帝丧仪。
怡亲王和襄郡王自然也在其列。
襄郡王还罢了,怡亲王也知早把薛云上得罪狠了的,所以干脆也不去粉饰太平,处处与亲薛云上一党做对,更以大行皇帝过继薛云上的大恩要挟薛云上,定要大肆操办大行皇帝丧仪,那怕穷尽国库,不然薛云上便是不敬不孝。
亏得诸位宗亲王爷中,难有与怡亲王同气连声的,怡亲王独木难支。
次日一早,内阁以薛云上嗣皇帝之名,颁大行皇帝丧仪注,“自闻丧日为始,不鸣钟鼓;在京文武官员闻丧,吊服、乌纱帽、黑角带,当日起三日内,俱晨诣思善门外哭临,退宿本衙门,不得饮酒食肉。第四日斩衰服……”
大行皇帝丧仪当中,薛云上除了主持丧仪,忍受太后和怡亲王的百般调理为难,还要操持国事,几乎也不能眠。
叶胜男看在眼里心疼得很,提醒了薛云上,薛云上这才想起郑国公来,便宣了周安进宫说话。
周安大肆渲染一番郑国公听闻大行皇帝驾崩的伤心,至今卧病在床,让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薛云上自然是要抚慰一番的,又说了些倚重的话。
次日,果然郑国公拖病恙之躯来哭临了,让对大行皇帝丧仪诸多挑剔的怡亲王,总算是遇上了对手。
日子越往后,这二人越发水火不容。
直到第二十七日,薛云上虽为皇太子,但因大行皇帝不曾留下传位遗诏,内阁依例代大行皇帝拟诏。
当日百官行四拜礼,跪听遗诏。
董阁老手奉诏宣道:“乾道统天,文明於是驭历;大宝曰位,宸极所以居尊……”
薛云上双膝跪地,心中感慨万千。
待诏书宣罢,百官行四拜礼毕。
薛云上起身,百官向其再拜。
事至此,太后和怡亲王也知,大局已定便也稍稍消停了。
三月后除服,礼部选吉日举行登基大典。
京城内外一换缟素,张灯结彩。
玉清宫中,叶胜男正亲手一样一样地给薛云上换上冕服。
每加一件,叶胜男便要依足规矩告诉薛云上这上头的寓意,“此为衮服。衮服十有二章。玄衣八章,分别日、月、金龙在肩。星辰、山峦在背。天火、华虫、宗彝在袖……”
只是叶胜男声音哽咽,几度说不下去。
薛云上顾不得如今还在更衣,将人都打发了出去,伸手去拭叶胜男的眼泪,“我总算是走到了今日,你该为我喜欢才是。”
叶胜男果然笑了,道:“奴婢自然是喜欢的,这是喜极而泣。而且皇上,你该自称朕。”
薛云上拉着叶胜男手,往里头去,道:“旁人就罢了,只你我夫妻不必如此。你也不必自称奴婢。”
叶胜男才要说话,就见薛云上抬手往那紫檀嵌团万寿螺钿的炕桌上一指,“你瞧那是什么?”
叶胜男看去就见一件紫气东来通身金丝折枝小葵花的团领上,一顶簪百花缀团珠,两鬓是结珠鬓梳的乌纱帽。
“尚宫服?”叶胜男微微诧异道。
薛云上转面看叶胜男道:“依我之意,我当今日便大封了你。只是如今也如你当初所说,我于前朝根基不稳,后宫如何能得安宁,少不得乌烟瘴气的。只能委屈你暂且还在我身边服侍,待我内外收拾停当,再让你入主后宫。”
叶胜男点头。
待二人皆着装齐备,谭有信进来恭请前往泰安殿,接受百官朝拜。
没想薛云上缺回身向叶胜男伸手,柔笑道:“你可愿随我前往?”
叶胜男一怔,道:“皇上,我如今虽为女官,可到底不比内官,不可擅自前往前朝的。”
薛云上道:“朕便开此先例。不管前朝后宫,朕要与你形影不离。”
叶胜男只觉鼻内发酸。
外头的谭有信自然也听得了这话,在薛云上走出重幔时,他一步偏离给叶胜男让出位置,待薛云上与叶胜男过去后,这才紧随其后。
今日之泰安殿,辉煌而隆重。
薛云上一步一步,沉着稳重地走上大红毡毯铺的通天之道。
待叶胜男扶薛云上端坐于龙椅之上,殿外数声鞭响回荡于天际。
百官齐齐三拜九叩,山呼万岁。
薛云上凛然睥睨,道:“朕得以承嗣先祖丕基,当敬承先祖謨烈,以先帝世宗仁孝而治天下。今尊敬慎太后为慈安太皇太后;追封韩氏为孝元皇后。”
百官接旨,叩首一声接一声地齐呼:“皇上仁孝。”声音摇山振岳,壮观非常。
叶胜男站薛云上龙椅之侧,同他一起听着百官山呼,心头的激动一时难以言表,手不由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没想,薛云上却忽然这时握住了叶胜男的手。
就听薛云上轻声道:“听到了吗?今生唯你能同我齐受百官朝拜。”
叶胜男嘴唇哆嗦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