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瑄不知女儿心,事实上,人家压根儿也没想到要去烟花之地的问题,他方才听到院子里传来常诺声音后一个凛然,也是想到了跟何当归同样的问题,怎么这大半夜的,一个并非极熟的客人会造访清园内苑?
孟瑄同异空间的常诺也只属于点头之交,反而跟风扬的交情更好些,且并不知二人实则为一人,而前任孟瑄留给他的记忆,也只是在京城的酒宴应酬上对酌过几次。这样一个外人半夜来找本就很怪了,一向办事稳妥的熠迢,还把对方引到水谦居的院里来,这岂非怪事中的怪事?
穿衣至半,见何当归面上犹犹豫豫,只抓着他的衣角不放手,他对着这样一位柔中带刚的美人妹妹,也是又怜惜又无可奈何,拔走她手里紧攥的布料,揉头说:“乖了,睡吧,我从青州回来再看你,想捎带什么土产,可列个单子交给熠彤他们。”
她的泪水今夜特别丰沛,说话间又溢出两滴,摇头说:“你别走,跟那个人说完话,仍回来睡……在一楼睡。”
听她这么说,孟瑄只道她今夜被采花大盗关墨吓着了,于是又柔声安慰几句,并说派几个守夜的婆子过来,她还只是摇头,末了问一句:“你说有点喜欢我,是真的吗?”
他怔愣一下,点头道:“真的,否则我怎会收你做妾。”顿了顿,又肃容慢慢道,“我是真的很怜惜像你这样的女孩儿。”
怜惜……跟怜悯也差不多吧,不过也是很难得的了,她只是他的一名小妾,相识也不过三日。她深吸一口气说:“那么,在你喜欢上别的女子之前,你能不能不抱除我之外的其他女子?”她这个要求是否有点不通情理?她的想法是否有些荒唐?她这算是在守护孟瑄的“清白”吗?
本以为孟瑄就算不答应,也不会立即拒绝她,可他一个怔愣一个失笑的表情,捏一下她的面颊说:“真是个傻孩子,别想这么多了,快拢好衣衫睡觉吧。”
这算是一种变相的回绝吧,何当归低落垂眸,又想到,他跨越时空来到三年前的乾空间,本来就是为寻他的隔世情人来的,她年幼青涩,哪能入得他的法眼了。第一次在山谷火箭雨阵中,他看见她时不是就评价过她,有中人之姿,而且身子太瘦了。
此时,楼下又催了两声,孟瑄一面应着一面蹬好珠光履,系腰间玉带时回过头,见她只是发呆,雪白肩头挂着的衣衫都湛湛要滑落了,于是上前帮她拢好了薄衫系好了罗带,又去衣架上找了件宽大的丁香色鱼纹绸寝衣与她披上,柔声道别说:“明日我起程早,就不来吵你休息了,我问过你的陪房丫头,你最近眠浅,难得能睡一觉好的。”
她的神思被身上的暖意带回来一些,只木木地点了一下头,心中默默道,其实这个孟瑄跟那个还是极相似的。
他在她面前挥动五指,打断她继续出神,不赞同地说:“医有云,思伤脾,你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重的思虑,到年老的时候可怎么办?人还能盛得住这么多想法吗?听我话,什么都莫再多想了,好好眠一夜,明日饱饱吃一餐,驾车在园子里四处游一回,嗯?”
她只点头,不说话。他说的不错,她的思虑的确过重了,可要让她什么都不想,只安心做个孟家小妾,她又有几桩始终放不下的心事……
孟瑄在她的额际轻啄一下,含笑道:“苏子那小丫头说,你最贴身的两个丫头里面本没有她,只是在扬州罗家弄丢了,才只带了她嫁过来。她还说,你一直非常惦念那二人,托了不少人找,只一直没消息。我手下有个极灵通的情报网,且不是锦衣卫的那种公网,不能大张旗鼓的办私事,我的情报网第一是为孟家服务的,所以你就别挂心你丫头的事了,我帮你找。”
何当归没想到他还知道蝉衣她们走失的事,心下有些感动,连说了两声谢谢。寻找蝉衣二人,的确是她目前最挂怀心间的事,已经失去了一个孟瑄,再没有蝉衣陪伴,她的身边就越来越冷清寂寞了。
孟瑄刮一下她的鼻头,微笑道:“有事夫来劳,自古常理也,下回再这么客气的说谢谢,看我怎么教训你,非将今日没吃到的补回来不可。”
两人如此厮磨着,楼下很煞风景地再次来催,孟瑄皱一下眉,将她按回榻上,为她笼上了两重轻暖的锦被,再整两下冠带衣袂就匆匆下楼了。何当归却忍不住又坐起来,往窗边挪动两下,凭窗望下去,只见熠迢和常诺二人都负手立于院中。最让她惊奇的是,常诺并没扮成风扬的模样,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常诺。此人的面容,她前世里见过一两次,英武中带点雄伟气象,因此还比较有印象。
她这么往下看的时候,常诺也立有感应,循着她的目光看上来。她一惊,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而他看清楚了她长发披面的样子,脸上却不见半分惊讶,只微微一笑就低下头了。少时孟瑄出来,跟常诺寒暄几句,又对熠迢吩咐几句话,然后就跟常诺一同出了院子,而熠迢则立在原地未动,没跟那两人一起走。他也是抬头看一眼二楼的窗子,不过看的比较避讳,没对上何当归的视线,旋即就低下头去,径直走进了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