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归的眸子如银盘中的墨丸,横扫向宗乔的脸,平静地问:“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宗乔回视她,叹息道:“三个月的时间里,还不由得段母折磨凌辱,三个月之后,安还能有命在?你不害怕吗,何小姐,我京城来的伴当说,那女子名叫何当归,是位绝色美人。这世上有多少个名为何当归的美人?”
何当归哑然笑了:“听起来确实很可怕,有这么厉害的一位贵夫人,对我心怀恨意,我还真是怕到不行。”原来宗乔信中是说这个,难怪他递信的时候脸上神色欲言又止,鬼祟极了。看样子,青儿也将那封信丢到一边没读过,否则还不炸锅一样挥舞着信来找自己,“段晓楼他娘要娶你!呱呱呱呱呱!”
宗乔见她承认得如此痛快,于是将所知一切都道出:“我听说,段大人对那无情女子也生出恨意,当即答应了他母亲的要求,将那女子当妾讨回段府,专给他母亲撒气。他家的门第极高,至于有多高,我怕讲出来吓到你,就不多提了。如果他打算娶你,只要上你们罗府讲一声,隔天就能把你领走,你家老太君绝无二话。”
何当归默然,不得不承认,宗乔说的一点不错,上次老太太听说段晓楼袭了侯爵,第一反应居然是,关府同段府是姻亲,所以应该让自己嫁给关墨,那样也拐弯抹角跟段家攀一攀亲戚,真是可笑之极。不过,假如这种事情真的落在头上,她可就笑不出声了,还好她已经有了孟瑄,一定要让孟瑄尽快来提亲才行。至于段晓楼恨她,她倒觉得是以讹传讹,段晓楼不是那样的人,也不会用那样的法子来报复她,这一点她是深信不疑的。只是那位段母,会否大张旗鼓来罗府抢亲呢?
宗乔看着少女郁郁寡欢的娥眉,嗅着她清冷飘忽的幽香,心生怜意,告白说:“小生早年在北方游学,后来几次下江南,见过的美人无数,也有比妹妹你更美的人,可都没有你的气质动人,你像雪莲,像幽兰,还像罂粟,我既怜惜你又敬重你,不忍心你走入那样的厄运命途。对你们女子而言,挑个好婆婆比挑个好相公更重要,我娘就是个和气的贤惠人,你入我家门,她会待你很好,我会待你更好。我们宗家挂名在蒋家——我父亲原是上门女婿,后来才带着我母亲分出来——而蒋家又跟段家是世交,因此,你一入我宗家,段母就是想为难你报复你,也顾着世交面子不能下手了。”
何当归自然不会考虑宗乔的求亲,不过他带来的这条讯息很有用,她自然要好好措辞感谢他,然后再拒绝他。
“这就是我那封书信中的全部内容,何妹妹。”宗乔面上略有动情,上来抓何当归的素手,被她躲过了也不气馁,舔一下唇,直瞄着她的胸口说,“我看见你的俏模样就觉得欢喜,像有小爪子在胸口抓挠,你就先委屈做我的妾,等咱们生了儿子,我就让母亲抬你做正室,行不行?直到你产子,我都不娶正室,给你空着那个位置,这是承诺,我保证!”语毕,竟然整个人都扑上来,想要一亲芳泽。
何当归听到中半的时候真的觉得有一点好笑,怎么每个男人的说辞和打算都是这样,一点创意都没有。两年前段晓楼说,关筠为正室,自己为妾,不过等自己生子后就能升级,最高可升级至跟关筠一般高。而孟瑄也说,生了儿子就扶正,那一次在澄煦竹林,他还说过孟家家法森严,只对育有子嗣的妻妾格外宽容,生得越多功劳越大,一旦犯了错就能将功抵罪,因此要同她多多生子。
何当归一面闪避开宗乔,一面发出了低低的笑声,自己看起来像是很能生养的那种女子吗?怎么都吃不胖的她,薄薄窄窄的身子,一瞧就盛不住孩子吧,要想生子生女,还是青儿那种类型的女孩儿最好,生出来白胖可爱。
“宗乔!”罗白及的声音炸雷一样从后方炸开,“你在干什么?!”语中是不可置信的暴怒。
何当归和宗乔同时回头,异口同声地说:“没干什么。”两人对望一眼,何当归开口撒谎说:“宗公子正跟我讲书院的趣事,突然脚下一滑,就摔过来了,我以男女授受不亲为重,就没伸手扶他,侧身避开了,二哥哥你莫多疑,宗公子是一个很正派的人。”
罗白及将信将疑,上来扯住宗乔问长问短,何当归托辞说傍晚起风了要回房添衣,走小路避开他人,潜进藏经阁一通翻找查询,找到几本罗天益的治疮手札,一目十行地草读了一遍,没找到她想知道的疗法。又围着几十排书架连溜两圈,也没找到与寒毒真气有关的书籍,果然,那种秘籍只有出产寒冰真气的本门派才有吗?
何当归记得廖之远曾提过,他们那帮人全都是同一门派,而且她看他们互相斗殴的时候,武功路数全都如出一辙,也间接印证了这一点。除了高绝的轻功身法与众人不同,其他全无差别,也就是说,陆江北弄出的伤,高绝应该也有办法治。
天下间以“寒掌”闻名的门派有两个,一是德安的五兼门,另一个是大理的宏门,虽然没从高绝口中套问到他们那些人的师门,不过几次试探下来,她觉得还是五兼门的可能性大一些。五兼门非常神秘,黑道白道都不掺杂,可以说是一个方外的“灰道门派”,他们的解毒密方,肯定也是绝密,怎么才能从高绝那儿问到呢?
其实,青儿同高绝的关系更亲近一些,去求教也能张得开口,可孟瑄究竟为何同锦衣卫为敌,他至今不肯告诉自己,万一其中有不同寻常的猫腻,主动去找高绝岂不反而打草惊蛇,暴露了孟瑄同她的关系。三年前那次,孟瑄被锦衣卫追捕,是为了救素潇潇,此事他曾在幻梦中提过,可这一回他却说,被陆江北的剑刺伤,全是因为她?她可从没得罪过陆江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