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事情就要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串门找别的丫鬟拿花样子的绩姑娘正好撞上了这一幕,她机灵地设计引开孙氏的注意力,然后伺机抱起逸姐儿,转身就往福寿园跑。而孙氏也仿佛着了魔障似的,举着个剪刀在绩姑娘后面追,一直追到老太太的跟前。川芎也正在老太太那里避难兼诉苦,见孙氏与她的剪刀又出现了,吓得躲在老太太身后求庇护。
最后,老太太站出来调解,让川芎给孙氏斟茶赔罪,此事就算是扯平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起来。余怒未消的孙氏喝了一口川芎敬上的茶,仍觉得不满意,于是将剪刀往川芎脚下一扔,命令川芎给逸姐儿剪剪指甲,让她以后不要再贱爪子到处乱挠。川芎捡起剪刀,接过绩姑娘怀里啼哭不止的逸姐儿,捉住她幼小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剪那些几乎都剪不到的小指甲。
可是,细细剪完了一遍,在旁边监工的孙氏看后仍然不满意,非要川芎再剪一回。于是老实的川芎照做,剪好之后拿给孙氏检查,孙氏还是嫌那些比梅花花瓣还柔弱的小指甲太长了,厉声责怪川芎剪得太马虎,分明没有道歉的诚意,责令她再好好剪一次,若还是剪不好,就再不劳她大驾了,自己定然要亲自动手,修一修那些乱抓人的贱爪子。
川芎又开始哆哆嗦嗦地剪第三遍,可是那又宽又厚的剪刀刃擦过幼嫩光秃的小手指,还能剪下些来什么呢?在孙氏剜人的严厉目光中,川芎狠下心往深处去铰……她心道,自己已是个被夫家休弃的没有前途的人了,下半辈子都要在娘家度过,父亲年前病死了,母亲又刻薄寡恩,还不如姨母待自己好,以后难免要在这个掌家的二嫂手中讨生活,说什么也不能得罪了她,说什么也要让她平息这口怒气,对方的女儿被“毁容”了,是自己女儿惹的祸……
想到这里,川芎狠下心深深剪了一下,紧贴着粉红指甲的皮肉交接处,铰完之后,这一根小手指的指尖处就开始慢慢往外渗血。川芎瞧得分外心痛,可是抬眼去看孙氏时,发现对方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川芎当即恍然大悟了,孙氏不是怕逸姐儿的指甲太长,往后再挠伤别的人,而是要“体罚”逸姐儿的这一次过错!
川芎心中天人交战了一刻,孙氏的女儿伤到的是脸,如今对方要让自己女儿用手赔,虽然如此逼迫一个幼女实在过分,可对方如今也在气头上,还是一个小女儿被“毁容”后的悲愤的母亲。那种无论如何一定要严惩凶手的心情,自己也可以理解一点,何况,自己和女儿以后要在罗家过日子,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都指着这位二嫂,甚至连逸姐儿将来的婚嫁也要经过二嫂的手……既然,只要剪破一点逸姐儿的皮,孙氏她就能息怒了……
川芎咬咬牙再下手去剪女儿的小指甲,只要剪破一点皮,剪破一点皮,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四剪刀下去后,逸姐儿的那玉雪可爱的小手就被剪出了五个往外渗血的小指头,一眼望过去,血糊糊的一片,分外触目惊心。逸姐儿痛得放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也让川芎的心痛得揪成一团,可还是松开那只已染满了血的小手,咬牙去抓另一只小手。
旁观的老太太首先看不下去了,出声制止了川芎继续剪另一只手,然后又厉声呵斥了孙氏几句,让她从此之后不可再重提此事,让这一页就此掀过,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许在心中留下什么疙瘩。孙氏将披散一身的乱发简单绾好之后,又变成了平日里的那个优雅少妇,柳腰款摆地向老太太行礼告退了。
在老太太略感抱歉和绩姑娘充满同情的目光中,川芎捧着自己女儿那一只痛得不能蜷也不能直汩汩往外渗血的小手,放声大哭。都怪她自己性子太软弱,既然保护不了女儿,当初就不该赌气将她从何家抱出来,在那里,至少她还是个正正经经的小姐,而且是何家唯一的小姐,就算没有亲娘在身边,过得想必也不会差。不像现在,罗家里不少旁人话里的意思,总说逸姐儿耽误了她娘的前程,是个拖油瓶和丧门星,还不如个一等丫鬟有地位有体面,全都是自己害了她!自己是个苦命人,连累她也变成了苦命人!
逸姐儿听见母亲的哭声,于是哭得更厉害了,母女抱头而哭的一幕让老太太看得连连摇头叹息。自那之后,川芎跟孙氏这一对昔日闺蜜之间有了不可修复的裂痕,除了在公众场合的礼节性问候,几乎不会再多讲一句话了。
老太太疑惑,孙氏跟川芎在家里都已无话可说了,怎么还会私下跑去川芎和何阜的那一座外宅呢?
而风扬对何当归提到的“抓脸事件”很感兴趣,问:“何家妹妹,你抓花了她的脸,后来怎么样了?呵呵,没想到你三岁多的时候就这么彪悍,难怪你对我呃没什么。”
何当归白了风扬一眼:“谁说我抓花四妹妹的脸了,我的故事还有下集呢。”
“下集?”风扬笑,“说吧,我洗耳恭听。”
何当归竖起一根食指,俏皮地说道:“这下一集,就叫做‘破相真凶出水面,掩盖真情逐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