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归微笑:“红花?是什么品种的花,你看清了么?”
槐花白她一眼:“只看一眼我就要立刻回去洗眼睛了,哪还会去看第二第三眼!反正不是牡丹就是芍药吧,好大一朵,足有两个拳头那般大,啧啧,没想到你二舅夫妻俩好这个调调,真是人不可貌相。”
何当归追问细节:“是哪种红色呢?正红吗?在大腿内侧的哪个位置呢?左腿还是右腿?”
对面的薄荷满头问号地看着小姐和槐花凑着头嘀嘀咕咕,忽而又见槐花伸手去摸小姐的腿,被小姐用一根柳条打走。然后槐花一边疼得掉眼泪,一边抬起左腿指着腿根处说:“就是这里了,正红。”
“吁——吁——”
马车停下,何当归觉得这未免也太快了,不可能这样就到家了,于是掀开车帘向外看去,不由得吃惊道:“关二公子,有事吗?”
关墨骑一匹枣红马,因刚才跑得太急,此刻骤然勒马停下,那马儿正在很不安分地原地转动。关墨望着镂花窗内的半张水墨素颜,微笑道:“我的小厮告诉我,说罗家出了点儿事,我怕妹妹你单独回去会受委屈,所以想跟你搭个伴一同回罗府,我好歹能帮妹妹讲两句话。”
何当归微笑回道:“没想到二公子的消息这样灵通,不过刚才书院里大闹一场,二公子肯定也累坏了,还是早早回府免得惹令堂挂怀。至于我们罗府那点小小家务事,实在无趣得很,怎好让你去瞧那个热闹,回头老祖宗要怪罪我宣扬家丑的。”
这关墨在关家行二,与关白关筠乃一母同胞,均为廖夫人所出。原本,何当归与这关氏兄妹三人都不算熟悉,与关白只是一个“马蹄的交情”,彼此能道出姓名的点头之交;与关筠是暗中的情敌,彼此都没有点破,也没有撕开脸讲过话,毕竟段晓楼跟她是暗中交往的情人,跟关筠是明里要好的知己,这样论起来,她和关筠离情敌还有一段距离。
而这个关墨,直到一年之前,去罗府走动串门的时候,目光还是落在罗白琼脸上多一些的,罗白琼对他的印象也颇好,二十有二,风度翩翩,一双狭长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当他盯着哪个女孩看,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玩味时,那笑意是最让闺中小姐脸红心跳的那一种,正经里面似乎带着那么点儿不正经,而这点儿不正经又不会让人失去正经,没有谁被瞧了不脸红的。只是,罗白琼心中真正惦记的还是彭时,所以并未跟关墨走得太近。
一年前的一天下午,何当归乘马车在街上溜达,跟老太太告假说是去关府找青儿,实际上是在坊间随便逛逛,抱着个面盆样的八卦罗盘,照着柏炀柏所教的寻龙地的法子,想给全济堂的分号选块好地方,可马车走着走着就到了离关府不远的街道。
何当归从车窗中看见前面骑马走的不是别人,而是关墨,就低声吩咐车夫忍冬藤将马车赶慢一些,等前面骑马的人转过这条街去再加速。谁知前方的人像是听到了一般,突然回头看过来,何当归连忙放下车帘,不欲跟对方打照面。谁知下一刻,她就听见前方传来闷响,很像是身体重重落地的声音。
掀开帘子去看时,就见那个关墨双眼紧闭躺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而他的那匹马已独自走过了半条街。这条街人来车往,这样躺在路中只怕要出事故,于是何当归喝停马车,跟忍冬藤一起将关墨移到路边。
给关墨搭脉时,何当归略吃了一惊,往日虽知这关墨被人称作“文武双全”,她却没看出他武艺有多好,此刻一试脉息发现他的内力雄浑,几乎有她的一半儿那么多。这样看来,这关墨的武艺至少十倍于他兄长关白,可那二人几次切磋时她也在场,关墨都是略逊关白一层的。然而这些都不是何当归最吃惊之处,她最感到奇怪的是,这关墨的真气阴诡莫测,很像是练什么邪异武功练出来的。
何当归不知道他这样突然骑马昏倒算什么状况,在大街上也不便施针治疗,刚打算让忍冬藤去关府叫人,这关墨却自己醒了过来,看起来没病没痛的,一个口哨就将他的马儿召了回来。何当归跟他告辞,他却骑马粘在她的马车后,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一定要报答她才行云云,对她的称呼也从“三小姐”变成了“何妹妹”。
从那以后,这个关墨就转移了主要目标,不再跟罗白琼套近乎,转而缠上了何当归。此人非常皮厚,何当归软硬兼施甩了几次都甩不脱,有一次他还借故来牵她的手,被廖青儿识破,换做一只木制假手让他握。
直到半年前的流觞曲水诗会,他给何当归递上第一封情书,何当归一不小心把信交给廖青儿保管,廖青儿一不小心拆开,拿出来看的时候一不小心念出声来:“……妹妹你是第一个在我注视下不会脸红的女孩子,反而是我,每次被妹妹那一双眼睛一瞧,就紧张得不知手往哪里放……我房中缺一可心之人,妹妹正宜为之,倘有此意,愿遣大媒,斥千金娶妹妹为——妾,我靠!说的天花乱坠,原来是纳你为妾,小逸!咦,周围好安静……”青儿抬头四顾,发现诗会上百十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瞧,不禁纳闷道,“喂,你们都看我干嘛,这情书是我表兄关墨写的!”
从那之后,关墨就对何当归不太热络了,转而去追求另外两三位正牌千金小姐,而且有意无意地当着何当归的面,跟那些小姐做出一些亲密举止。
正在何当归庆幸赶走了一朵烂桃花时,一个月之前,关墨又重新展开攻势,本来何当归还有些不明所以,可现在联想到关筠被退婚之事,何当归对这个突然变热情比从前还热情的关墨产生了强烈的怀疑和戒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