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瑄瞧一眼身旁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屁孩,慢吞吞地说:“要你管。”
彭渐大为光火,嚷嚷道:“你这臭小子不止出言诋毁道圣大人,还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今天小爷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刚才你不是还向拂柳剑讨教吗,想来你也是个练家子,走!下场比划两拳吧!”
何当归正在苦思着孟瑄不躲段晓楼,以及段晓楼看上去根本就不认识孟瑄,这其中的关节之处,忽闻公鸭嗓嗷嗷叫唤,还指自己为“不该看的东西”,何当归不由暗汗。直到此时,段晓楼还没有转头看过她这个方向,也未瞧见她,若是一会儿他认出自己来,会不会也突然惊讶地来一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何当归思忖道,若是那样,她只需跟老太太解释说,段公子曾去水商观上香,因此有过一面之缘。
彭渐孟瑄二人别苗头,从老太太的那个角度看,她看不到孟瑄的眼睛里瞅得是谁,否则她一定会欣喜若狂,老太太以为那边大概就是小孩儿玩游戏闹掰了,故此吵起嘴来,于是欲生个法子让他们转移注意力。再看到左边下首那桌的孙女儿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猜想她一定还在为果茶一事耿耿于怀,老太太大为怜惜,想了想说道:“鄙府平日里丝竹器乐听的都少,如今大宴之上连个抚琴的乐师都没有,难免会失了宴会的情趣,来人,把偏殿的古琴搬来!”说着她对保定伯笑道,“老身的孙女琼姐儿颇通乐理,就让她抚琴一曲娱宾吧!”罗白琼闻言双眼一亮。
接着老太太又回头为众人介绍道:“这位是如廷伯的段世子,这是关家大少爷关白,关家三小姐关筠,这小丫头平时就爱做个男儿打扮,哈哈!”
这时候,何当归也首度去仔细看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举止洒脱奔放如男儿,气度也是自然流露的华贵大方,与罗白琼那种做作的感觉完全不同,容貌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只不过眉眼间竟有几分肖似一个她深为厌恶的人,因此瞧起来很有些扎眼。何当归垂下头自我安慰道,天下面容相似之人何其多,何况只是眼睛有点像罢了,长成什么样又不是人家自己能决定的……
“三妹妹。”彭渐走过来说,“你去我们那一桌吃吧!”
“嗯?”何当归的思绪被打扰,一看又是惹人烦的彭渐,于是不悦道,“好端端的我为何要去你们那桌?”
“是老太君吩咐的啊。”彭渐奇怪道,“你没听见吗?瞧吧,你的菜都撤了!”
何当归这才注意到,由于关家超额来了一位三小姐,自己这一个罗家的何三小姐就多占了一个上席了——右一的座位上宁渊二人虽然不在,但只是更衣去了,少时自然回来;右二本是空着的,现在关白和段晓楼已然落座了;右三“曾经”是自己的座位,如今她面前的菜已经被一众丫鬟们顺次端走,然后从侧门送出去了,接着有个妇人拿着一干一湿两条毛巾上来擦桌子,重摆碗筷,当然了,是摆给站在她后面的那位关三小姐的。
何当归虽然刚才出了神,没听见老太太吩咐过什么,可“男女不同席”是列席宴的基本规则,就算真是让她去拼桌,也应该是去罗白琼那一桌,老太太怎么可能让她去跟彭渐兄弟一桌?于是何当归转头去看老太太,但是后者因为罗府来了第二位“十年不遇的贵客”,一位如廷伯府世子,所以正在殷勤地招呼着对方,连个余光都顾不上往她这个方向丢。
“怎么样,三妹妹?”彭渐开心地问,“去我们那一桌吃吧?我给你讲道圣大人的故事听!”
何当归看向对面的席位,孟瑄此时已经垂下头了,口中打着个大哈欠;彭时正冷冷地望着自己这边,下巴微微昂起,怎么看都是一副距人千里的姿态;而罗白琼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自己无处可去的尴尬处境,似乎觉得这一段插曲冲淡了刚刚的茶艺表演事件中她的尴尬处境,于是她捏起丝帕掩口笑了。
何当归也在心里笑了,这点子小事也值得让她高兴一番,自己前世怎么会被这种白痴女人耍的团团转,突然,鼻端嗅到身后传来的一阵梅花香气,何当归猜到关三小姐大概已经等得有些不耐了,于是起身给对方让座。而她站起来的下一刻,那个手里拿着一干一湿两条毛巾正在擦桌子的妇人就立刻挤上来擦自己坐过的凳子。何当归略挑眉,有必要做得这样明显吗?一个席位上有十几张凳子,假如觉得关三小姐坐不得自己坐过的那张凳子,给她换一张也就是了,何至于来上这么一手?
再去看对面罗白琼的那一副眼梢上翘的得意模样,何当归猜到这一个热爱劳动的妇人大概是罗白琼安排来的人,当下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往大殿门口走去。
彭渐慌忙拦住她,公鸭嗓叫得呱呱响:“三妹妹,你去哪里啊?!”这一声响亮而饱含焦虑的呼唤立刻就中断了老太太和段晓楼关白那边的谈话,三个人齐刷刷地看过来。老太太以为又是小孩玩游戏闹掰了,故此吵起嘴来,不过看到渐哥儿对逸姐儿这样上心,她的心中暗暗欢喜,发现段晓楼也侧着脸往那边看,连忙对着何当归招手道:“逸姐儿,快来给客人见礼!”
受到传唤的何当归绕过了障碍物彭渐,过去给客人见礼道:“见过段世子,见过关少爷,段世子万安,关少爷万安。”
老太太指着何当归,笑眯眯地对段晓楼介绍道:“这是老身的外孙女逸姐儿,年方十岁,下个月也要进澄煦书院念书了,她识字不多,也没上过学堂,到时候世子可要多多关照她啊!”
何当归讶异地看一眼段晓楼,多多关照?莫非段晓楼二十好几了也要去读那个澄煦?这不可能吧,锦衣卫忙到日理万机,他又不是罗白前那种闲得发慌的人……难道是锦衣卫的秘密任务?对呀,柏炀柏跑去澄煦教书,皇帝想要招揽柏炀柏,就派了段晓楼混入澄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蛊惑老神棍投效朝廷,若是老神棍不买账,段晓楼还可以秘密地抓捕他然后送给皇帝。
段晓楼眉眼间的舒朗笑意跟上一次分别的时候没有两样,可望向她的眼神却跟陌生人一般,礼节性的目光在她的脸上转了一圈,然后他转头对老太太笑道:“我教的骑射和乐理课对女子都是选修的,不知这位逸小姐要不要选这两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