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使劲儿摇晃着何当归纤细的肩头,问:“红姜说的都是真的吗?芍姐儿真的给你下了哑药吗?”
何当归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闪烁着一点类似惊恐的光芒,良久她才摇摇头,断断续续地低声说:“我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自从第一天上完了学之后,我确实是有十来日曾说不出话来,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还以为是自己着了风寒呢……其实这倒也没什么,反正我的话本来就不多,不能说话也没什么妨碍的……”
“傻孩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太太心疼地把她拥进怀里,自责道,“都怪我当时没有派人再去问问王仙丽,她突然离开罗家的原因为何,否则只要明白了是因一篇文章而起的,那我们就知道不关逸姐儿你的事了,因为你根本不会写文章的!”
汤嬷嬷又趁机补充道:“除了这次在三小姐的衣服上做手脚,还有以三小姐的名义行事,气走了多位女先生之外,四小姐还曾多次往三小姐的身上三小姐的梳子篦子和头簪头花上,以及三小姐在书房里的书桌毛笔宣纸课本儿等等的地方涂上那种险恶的刁山药,让三小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频频中招!这些都还不算,四小姐还常常在食物中加入巴豆和未煮熟的青豆黄豆,然后把食物送去给三小姐吃,直把她吃得上吐下泻,面黄肌瘦!”说罢,汤嬷嬷扬手点一点何当归那张黄黄的小脸。
“逸姐儿!红姜说的这些全部都是真的吗?”老太太黑着她的脸,抓紧了手下的小人儿厉声逼问,“逸姐儿,芍姐儿曾经这样子害过你吗?”
何当归眨巴了两下眼睛,在汤嬷嬷饱含着期待的目光中咽了咽口水,怯怯地回答说:“其实……也没有嬷嬷说得那么夸张了,我只腹泻过两三次而已,后来,我在吃之前把巴豆青豆和黄豆捡出去不吃,那样就不会肚子疼了!其实我也知道,四妹妹她只是太调皮了,这些不过都是跟我闹着玩的!”那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令汤嬷嬷气得想伸手掐她一把,只听何当归接着又说道,“老祖宗你就不要责怪四妹妹了,她的心地还是非常好的,对我也常常嘘寒问暖,关怀有加,在我吃不上饭的时候,全靠她接济我呢!”
“吃吃不上饭?!”老太太的眼睛都鼓起来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汤嬷嬷一拍脑门说:“呀呀!因为之前突然出了竹哥儿的事,老奴一时竟把这头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老太太啊,厨房管事王启家的连续半年都不曾给三小姐的西跨院送饭,在这半年里贪墨了公中拨给三小姐的例饭银子总计约四百两,还用这笔银子在咱们府里开设了一个地下赌坊!另外,他们还贪墨了不少下人们的公饭银子!”
老太太的眼珠子惊讶地几乎要跌出来,失声道:“王启家的?!她连续贪了半年,怎么竟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还开了地下赌坊?!咱家可是多年之前就明令禁赌了,还写入了新家规之中!他们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
汤嬷嬷叹气说:“据老奴查证所知,王启家的和她侄子王小大就把赌坊设立在西跨院后面的废地窖里,他们把府中几乎所有的下人都叫去赌钱,即使对方输了之后付不出钱,他们也不怕对方赖账,只要把对方每日的公饭从众仆役的名单中剔除出去,那么那一份公银就归他们了。”
因为时间太仓促,汤嬷嬷根本还没腾出工夫细查这件事,所谓的“据老奴查证所知”其实全是从三小姐的嘴里听来的。不是她想抢三小姐的举报之功,而是三小姐这孩子太不济事了,总是在跟老太太汇报的关键时刻掉链子,实在令她非常失望,所以只好自己一个人独撑局面,把事情的真相告知老太太。汤嬷嬷瞄了三小姐一眼,见她垂头摆弄衣角的模样,似乎也在懊恼自己不争气,不能站出来讲一句实话……唉,小孩子就是不能托付大事。
汤嬷嬷又说:“因为大多数的下人夜间无聊,都曾赌过至少一两回钱,彼此都是大哥莫笑二哥,自从第一次上了贼船之后,就有了赌博的把柄落在王启家的等人手中,他们哪里还敢跑到主子这里来告状呢?第一次输个精光,等过两个月他们又领到不少月例银子,又会被王启家的等人诱骗去继续下赌,希望能一把翻身,可他们哪里能翻身?那家地下赌坊就是专靠出老千来赚钱的!长此以往,下人之中不少都没了闲钱贴补家用,公饭里也没得吃,只能把主意打到主子的头上。明里开口来讨钱借钱的还好,只怕有些暗地里打什么鬼主意的刁奴,以为家里的主子都是好糊弄的……”
老太太气得重重拍着车厢说:“好啊,真好!我这才放手当家之权几年,府里竟出了这样的大事,我竟然在半年之后方才知晓!”
看到老太太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汤嬷嬷连忙话头一转,安慰说:“这起子黑心奴才们的事,咱们倒可以回家以后慢慢处理,只要老太太您开一句口,那他们一个都跑不了,那些欺负到主子头上来的狗奴才绝不会有好下场!老奴窃以为,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如何管束四小姐的问题,为四小姐本人着想,老奴认为她必须要受到一些处罚。老太太您是知道老奴此人的,如果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也不愿向你揭发四小姐的不良行径,四小姐她从小就被娇宠惯了,整个府里除了二小姐大家最疼的就是她了,这才养成她胡作非为的刁蛮性格,还好现在她才九岁,只要及时管教还是能纠正过来的。”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渐渐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这些年安享清福,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一次性听说这么多耸人听闻的事件了,而且一桩桩一件件的全部都发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令她不能不心惊。沉默了片刻,老太太看向汤嬷嬷问:“红姜,那依你之见,我该当如何管教芍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