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似乎并不在意,然而他的眼神却与他的语言全不相符,那眼神流露出的沉痛让梦蝶心惊。
事实上,离开之前,她想象出了好几种可能被他找回来之后的场景,她想象出他的愤怒,却没想到她的行动会让他这样悲哀。如果他生气了对她发火,她也许会感觉自己的离开是理所应当。然而此时她却觉得自己好像是做错了,不应该这样不辞而别,她甚至有些感谢小圆带她回来,她虽然想离开,却不愿意看见北辰因此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只能低下头:
“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我想离开……我……”
他却用一个手势止住了她想说的话。
“没关系的,”他从唇边挤出一个微笑,“我想你总是有自己的理由。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让你走的,我不知道你想走。”
她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谈话结束。转过身向着紫宸宫深邃的大门走去。梦蝶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在他的身影消失之前,梦蝶听到风中远远传来他的声音:
“一路上小心,北冥现在有些乱。”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小圆说:
“我们走吧。”
小圆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问她:
“梦蝶……你不怪我吗?”
梦蝶只是摇摇头,低声道一句走吧,她们就一起离开了。
其实紫宸宫里北冥并不远,只是梦蝶与小圆都一夜未睡,未免有些疲乏。梦蝶还好些,小圆却是驾云带着梦蝶奔波了数个时辰,如今难免有些体力不支,速度也慢下来,直到正午时分,她们才回到北冥。看到北冥的海水,疲惫的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当她们去寻仙宫的时候,却发现不但仙宫,就连仙宫所在的岛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股绝望的气息笼罩了梦蝶。她好不容易才回到北冥,可是师父到底到哪里去了啊……梦蝶觉得,一直支撑着身体的什么东西,垮了。
一直支撑着,努力支撑着,想着回到北冥,看到师父,一切就都好了……可是……
浩瀚的北冥广阔无边,师父,你到底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神鱼
师父找不到了,梦蝶很想任由自己瘫倒在地上,很想表现出某种绝望的情绪。但是她明白,此时此刻,她不能这样。经过了那样的道别,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回去紫宸宫,她一定要找到师父。
她想了想,让小圆先带她到附近的其他岛上稍做休息,若能见到北冥的仙人们,也可以向他们打听一下帝君的下落。
这样决定了之后,小圆就驾云带着她向最近的岛屿飞去。然而当她们刚刚可以远远望见那岛屿的轮廓时,一座黑色的山突然出现在眼前,将远方的小岛完全挡住。
梦蝶和小圆还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情,就看到那黑色的山改变了形状,她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幽深的红色山洞。此时她们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那吸力将她们吸向面前刚刚出现的山洞。
恐惧笼罩了她们,小圆用尽全部的力气,试图与这种吸力对抗,然而她确实是太疲惫了。她只能尽量降低被吸进去的速度。然而支撑了一段时间之后,她们终究离那山洞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们仔细看了好久,她们才发现这形似山洞的东西,其实是一张奇大无比的嘴巴。
其实她们本来可以早些发现的,可是谁会想到世上会有这么大的一张嘴呢?那巨大的牙齿,几乎可以容得下她们在上面散步,而牙齿后面的舌头,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两个人抑制不住的恐惧冲决而出,她们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声音冲破云霄。看着那红色的大嘴巴离她们越来越近,看到里面坚硬的牙齿和蠕动着的黏糊糊的舌头,想象着她们将会被那牙齿咬碎,被那舌头搅拌着,她们怕得闭上了眼睛。
然而想象中的情景并未出现。梦蝶突然感到一阵狂风袭来,那风的力量大过了吸力,把她和小圆卷了起来,飞到高高的空中。梦蝶感到自己落到一个柔软的怀抱中,她睁开眼,眼前是她找了好久好久的人。
在她睁开眼睛之前,她就知道是他了。因为每一次在这样危急的时刻,都是他奇迹般的出现,救了她的性命。
“师父……”她轻声叫他。
他伸出食指,压住她的唇,示意她不要说话。扳过她的脸,让她看向下面的冥海。
梦蝶此时在高高的空中,她向下望着,看到了那差点把她当食物吃掉的怪物的样子。
那是一条巨大的鱼,它有着黑色的身躯,它的身躯比北冥的海水还要黑,它宽广的脊背露在水上,有几千里那么长,仿佛一整块的大陆。它张着大口,它身前的海水不停地灌注进去,仿佛灌入了一个无底的洞穴。
这样的景象,若是在梦蝶之前所在的地方看去,会觉得无比恐惧。而此时在远远的高空之中向下看去,却又觉得这景象无比壮丽。
那黑色的鱼与黑色的冥海恍若融为一体,而巨大的流动着的海浪仿佛就在流向时间的尽头。梦蝶在远处看着它,忽然意识到它竟然如此美丽。哦,不,不对,这样一个长达几千里的巨大生灵的样貌,不能用美丽这样的词来形容。不,不是美丽,而是壮美。它巨大的身躯,厚重却又精美的鱼鳞,灵气满溢的双目,它拍击海水所激起的波涛,这些都让梦蝶感受到它强大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