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原本想要呵斥的售货员,看到这样一块稀罕的坤表,也会立即惊讶的换了词:“您的表啥牌子的?怪好看的。”
“瑞士梅花表。”张老太露出淡散的笑容,威风八面。
“瑞士的呀?”售货员平时用来骂顾客的嗓子,早就练的又尖又亮了。
“对,瑞士的,进口的小坤表,走的可准了,里面嵌的都是红宝石。”
“瑞士进口的得多贵啊!”
“总得几百块吧,我不清楚,我女婿给买的,说是蛮贵的,嘿,426一块呢。”
……
等从卖菜的小巷子里走出来,跟着张老太一路的老大娘方才惊觉,自己买的肉和菜,竟然都没有张老太的好。
“势利小人。”老大娘不禁骂了出来。
张老太走在她的前面,听到没听清楚,笑问:“怎么了?”
她的左手放在头上,装模作样的梳理着头发,虽然头发早就被梳理的油顺极了,她还是抬起手肘,尽情的晃动明晃晃的手表。
老大娘被手表闪的两眼发晕,赶紧走了两步,叹口气道:“我是说,你找了个好女婿。”
“是呀,还是我女儿眼光好。我家女婿说了,这个叫厚积薄发,他在制药业做了20年了,这才找到机遇。人家香港人的公司,有钱的很,发奖金,嘿嘿……我给你说,现在改革开放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你看我女儿女婿,说买一套大院子,转头就去看了,咱们以前分房子,谁能分一套大院子?厂长都不行……”
张老太说起女婿来,滔滔不绝。
类似的话听的多了,张大娘不免有些不耐烦的问:“说了你女婿,你儿子最近怎么样了?”
“哦,好着呢。”张老太撇撇嘴,再与旁边路过的老街坊打个招呼,笑道:“我给你说,我女婿啊,说等买了大院子以后,就买电冰箱和洗衣机,一起吗……”
***
张老太的女婿孙明哲先生,此时却是坐在前往京城的火车上,面前放着笔记本,凝神苦思。
笔记本上,从上至下,依次是“董事会”,“总经理甘虎”,“销售部长戴飞明”和“人事部长万泉”等人的名字,旁边还有“河东省科委主任关志勇”,“香港律师岳庭”是单独排列的。
孙明哲将自己的名字写的小小的,列在页脚的位置。
这是他习惯做的人际关系表。华锐制药厂虽然新建,内部的人事关系也相对清晰,孙明哲却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次,北河省的销售额在全省排名第五,孙明哲才有机会前往京城做短期培训,他就想借此机会,站一个相对正确的队伍。
在孙明哲看来,华锐的人事关系,首先是香港管理人员和大陆管理人员的两条线。
要说香港方面是资方,本来是力量最大的,像是总经理甘虎,就掌握着华锐最大的权力,但是,孙明哲本人毕竟是大陆人,站队到香港方面,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而在这两条粗线之外,少不了还有其他的队伍,比如说,河东省人和非河东省人,在华锐内部,就是两大派系。曾经送他上任的人事部长万泉是非河东省人,而更多的中高层管理人员,却是清一色的河东省人。
这两大派系,目前看来仍是紧密合作的关系,但谁知道呢。
孙明哲身为一省的销售经理,总得未雨绸缪。
孙明哲在万泉的名字上,画了一个粗黑的框子,不是为了祭奠,而是从属性上来说,他应该归于非河东省人。
不过,人事部长是行政职位,不是技术职位,这让孙明哲又有些犹豫,到时候,万一分派系的方式是行政和技术,或者是有没有制药厂背景这样的分法,那他就变成叛徒了。
孙明哲挠挠头,突然想到曾经招揽自己的杨锐。
杨锐是华锐制药厂的顾问,又是河东省人,又有极强的学术背景,双方又有交集,他的父亲还是华锐所在的西乡开发区的管委会书记,要说还真是个不错的投靠对象。
不过,杨锐的年龄是硬伤,顾问而非实职的身份,更是让他发挥不出多少影响力,学术背景再强,家庭背景再硬,也没有用。
孙明哲摇摇头,将杨锐的名字填在了河东省科委主任关志勇的右下方,画了一个框,又打了一个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