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侯府深深 078 幕后恶奴</h1>
襄国侯蓝泽将近四十,近年来略有一些发福,但端正稳重的作态却一如既往全文阅读。此番回来虽然一身风尘仆仆,侯爷的气度依然十足十,正坐在那里含着笑跟蓝老太太回话。见到如瑾几人进来请安,捋了捋胡子,轻轻咳嗽一声,抬手让儿女们起来。
“不必多礼,数月不见,你们几个倒是都长高了不少。”
如瑾三姐妹起身谢过,纷纷在下首椅子上坐了,唯有小少爷蓝琨被乳母抱着一提才放到椅上。蓝泽立时皱了眉,冲着蓝琨眼睛一瞪:“多大了还整日让乳母抱着,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蓝琨性子有些随董姨娘,在人前胆子很小,本来见了蓝泽就有些畏缩,这一骂更瑟缩了几分,脑袋差点要垂到肚子上去。蓝老太太就在一旁道:“你才回来,拿小孩子作什么筏子,刚才问你为什么这么早回来,你还没给我说明白呢。你二弟在哪里,怎么不见跟你一起?”
蓝泽就放下蓝琨,转头继续跟母亲说话:“……京中事务理顺得差不多,想回来早点给母亲筹备六十寿诞之事,所以没等二弟,留他在那里善后收尾,我先回来侍奉母亲。二弟他这时候应该也在路上了,过不多久就到家,母亲不必担心。”
如瑾坐在那里忍住了心中激动,定下神来细细算了算时日。此时距离叔父蓝泯上京不过月余时间,也就是刚到京城就往回赶的样子,而且还必须要日夜兼程才行。若说为了筹办寿诞,根本用不着这么着急,前一世父亲可不是这样做的。
想起此生各种因果牵连,想起已经发生了变化的人和事,如瑾十分想知道是什么让父亲如此着急赶回来。
难道是叔父蓝泯跟父亲挑拨了什么,惹得父亲匆匆回家兴师问罪?想来想去,似乎唯有这样一个解释,如瑾不由暗暗观察父亲对母亲的态度。然而看了一会,发现父亲对母亲虽然比以往略有关注,但却看不出什么恼怒之色,一时又觉纳罕。
蓝老太太皱眉道:“我的寿辰还有些日子,这么急着回来做什么,看你这样子赶路一定吃了不少苦,赶紧回去换了衣服歇着,明早再来见我。”
蓝泽起身应了,跟母亲作揖告辞,就要出门。秦氏也忙站起来道:“那么媳妇先回去伺候侯爷,婆婆您也早点安歇。”蓝老太太点头,秦氏便带着儿女跟在了蓝泽身后。
如瑾几人将父母送回幽玉院,因蓝泽要梳洗更衣,不便多留,纷纷告辞离去。临走时如瑾看了秦氏一眼,秦氏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当着父亲的面如瑾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先走。刚出门却发现几个人提灯沿着回廊过来,近前却是刘、董两个姨娘和跟着蓝泽回来的贺姨娘。
见了如瑾姐弟几个从正房出来,刘董两人笑道:“姑娘和少爷慢走,我们和侯爷请个安就出来全文阅读。”
朱纱灯笼光晕如雾,照出两个姨娘刻意装饰过的容颜,虽都已是三十许人,但平日保养得宜,胭脂钗环的精致妆扮之下都有几分动人之态,刘姨娘温柔婉转,董姨娘纤质楚楚,双双站在那里,也是引人注目的。
如瑾想起母亲今晚鬓边似是随手簪上的几枚细小玉兰,不经意间流露的清致之美,与两人的刻意梳妆形成鲜明对比。不由唇角一勾:“两位姨娘快去,父亲正要盥洗更衣。”
两人袅娜而去,如瑾看着两人背影,尤其是董姨娘用烟紫丝绦束起来的纤腰,心中微微冷笑。母亲自有清贵风致,不过是从不和人争什么罢了,若真在这上头留了心,又岂是寻常脂粉可比。
落后几步的贺姨娘这才走到如瑾面前,声音轻快:“许久不见,姑娘一切可好?”又跟蓝如琦几人打了招呼,说道,“我去给太太请安,姑娘和少爷先请。从京中带了些小玩意回来,明日收拾了箱子我亲自送到各院去。”
如瑾笑道:“有劳姨娘惦记,大老远的还给我们带东西。”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姑娘和少爷能看上眼就是我的福气了。”贺姨娘眼睛眯成两弯弦月,笑起来像是早春燕子呢喃,清脆欢快。她是几个姨娘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才二十多,膝下没有儿女,平日行事说话偶尔还带着少女时节的习惯。
如瑾不由细看了她两眼,见她一副家常装扮,不像其他两人那样惹眼,遂道,“姨娘一路劳顿,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不耽误姨娘了,改日再叙。”
贺姨娘笑着和几人道别,向前进了秦氏正房。
如瑾出了院子,和蓝如琦等人道别后独自带丫鬟回房,走出好远之后,回头仍能看见幽玉院明亮的灯火。不知那几人在母亲房中作何形态,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会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的争风吃醋么?
父亲房里的事,她不便多管,也不便多说,唯有期盼母亲能稳住心态,拿出对待东府的精神来和几个妾室周旋了。经了这许多事,想必母亲也不会再和往日一样了罢。
只是想起父亲莫名其妙的突然归家,又不免略微不安。
站在那里盯着幽玉院的灯火怔了一会,如瑾默默叹息一声,踩着满园月辉缓缓走回梨雪居。自从见了几个姨娘,她因为父亲归家而激动的心情,已经平复了。
……
次日晨起,还在梳妆时青苹就禀道:“今日品霞归家待嫁,一早在外头等着给姑娘请安。”
自从得了如瑾和秦氏的允许,品霞生恐时长有变,让家里忙忙地和远房表哥那边议了亲,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十。如瑾知道后给她放了假,让她早些在家准备婚嫁之事,因此她十分感激,临走时非要进来磕头。
如瑾便让她进屋,待她端正跪地磕了三个头,才笑着让她起来。“以后再见时,就该称你一声‘兴旺媳妇’了,再不能叫品霞姑娘。”
品霞羞得红透了脸,低着头跟如瑾道谢。如瑾道:“不用总将谢意挂在嘴上,等你完婚进来,虽然不能再做丫鬟,但也有地方给你安置,你若真要谢我,以后好好做事就是了。”
品霞忙道:“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太太和姑娘。”
如瑾在首饰匣子里挑发簪,比了半天选一支玉兰托润珠的素银插在发上,似是想起了什么,对品霞道:“你说你表哥在回事处做事?”
“是,得主子们恩典,他在那里做一些杂事。”
如瑾状似无意道:“让他留意打听打听,看我父亲是不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不然往日出门一般都是算好了行程上午到家,怎么昨日那么晚,真让人心疼。若真是日夜兼程,这些日子不免要多做些滋补的饭食,免得父亲伤了身子。”
品霞连忙点头应了,“奴婢这就去问,问好了就给姑娘回信。”
如瑾遣她下去,梳妆更衣完毕,早早过去幽玉院给父母请安。过去时蓝泽和秦氏也已起了,如瑾进屋时,秦氏正给蓝泽整理外袍的领子,蓝泽看她的目光很是柔和。如瑾心中稍定,上前福身:“父亲、母亲安好。”
秦氏连忙停了手,让丫鬟自去伺候蓝泽,拉着如瑾坐下说话:“今日这样早。”
如瑾笑道:“想多陪父亲一会,许久不见,十分想念父亲。”
蓝泽转脸过来,语气温和:“听说你前阵子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可好利索了么?”
他待儿女向来淡淡的,若是说话也多是教导甚至训斥,一贯会撒娇讨好的蓝如琳都不敢跟他玩笑,像这样的关切自是十分罕见。如瑾讶异之余更多是欢喜,这表明母亲和父亲的关系有所缓和,连忙站起答道:“已经全都好了,让父亲惦记,女儿不安。”
蓝泽道:“需要好好调理,别落下病根,若跟你母亲似的常年用药就不好了。不过你母亲如今却好了许多,看起来不似以前那样弱不禁风。”
说着看了一眼秦氏,秦氏低头,当着女儿有些尴尬。如瑾看父母之间相处的样子,不似以往井水河水的冷淡,心中感到十分宽慰。
待到午间下学回来,如瑾先到了幽玉院探望,进去时发现父亲并不在屋里,想起昨夜两个姨娘的刻意妆扮,如瑾未免朝后院方向看了看。秦氏道:“说是外头有事,用过早饭就出府了。”
如瑾暗笑自己草木皆兵,却又觉得奇怪,便问:“父亲可说是什么事没有,是不是置办寿辰的东西?”
秦氏道:“你祖母寿诞还早,不用这么急着置办,我觉着应该不是。但是他也不说,只道是去看朋友。”
什么朋友需要归家第二天就忙忙去看,如瑾心中疑惑。但并不能想出头绪,便提起另外一事:“昨晚姨娘们过来请安……”
秦氏神色略冷了一些,“左不过跟以前一样,打扮好了过来奉承罢了,只可惜她们错了主意。”
往日若是蓝泽出门很久才回来,归家第一晚不是在外院书房歇下,就是在某个姨娘那里,昨夜留在幽玉院已经很不寻常了。如瑾知道这和秦氏对其态度的转变有关,也与送进京里的那两个侍女有关,但却不好明说这些,只笑道:“她们不知道父亲此时挂念着您掌家的事,肯定有许多话要跟您说,怎会理她们。”
秦氏点头道:“昨夜你父亲确实问起这个,问我怎么突然就管起事来,我自然说是你祖母的主意,老人家生病之后未免多思多虑,一时兴起交待身后事也是有的,他倒理解。”
如瑾沉吟:“这么说来,叔父那边事先没挑拨什么?”
若是之前听了人家挑拨,以父亲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如此轻易罢休,凭母亲几句解释就能应付过去的。但蓝泯又怎会不搬弄是非,难道说……
如瑾想起临行前暗中对素莲素荷的嘱咐,莫非这两个婢女真有助力,劝解了什么让父亲没有偏听偏信?
只听秦氏有些哭笑不得:“这事……我却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她面上带了些尴尬,踌躇半晌才道,“上午素荷过来请安,说……说素莲暂时回不来,过阵子跟你叔父一起回来。”
如瑾愣了愣,脑中飞快转了几转,才略略反应过来母亲到底在说什么。
“这……”如瑾也不由得尴尬起来。涉及父亲和叔父身边人的事情,她真是不好细问。然而,事关东西两府之高低消长,却又不能不问,一时间也是红了脸。
秦氏轻轻咳了一下,道:“说是你叔父上京的路上,有次跟身边长随说起咱们两边相争种种,商议着要怎么跟你父亲告状,被素莲无意中听到了,回去商量了素荷……最后她自告奋勇就去……去你叔父身边了。”
秦氏说得有些吞吐,细节之处也不能言明,只能大致让女儿知道梗概。但如瑾也明白过来了,不禁暗叹这两个丫鬟真是胆大,竟然自己做了这样的主张。
原本送这两人上京,就是母亲为了缓和跟父亲的关系,她们在父亲跟前说些好话也是情理之中,但让如瑾意外的是她们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不仅笼住了父亲,还不惜舍身去笼络叔父。这短短月余的时间里,两个侍女能将事情转圜到如此地步,让父亲没对母亲产生成见,想必很是费了一番力气。
好好的姑娘家,一辈子就这么……
如瑾不由道,“素莲那边……恐怕蓝如璇母女不能相容,您也知道段姨娘在东府是什么境况。素莲如此实在是牺牲太大,若是那边狠毒起来,或许会伤她性命,红橘之事就知道那边有多狠心。”
提起这个,秦氏又想起来一桩事:“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听说东府那个周大林喝酒喝死了,就在几天前。”
如瑾惊讶过后却也平静下来,“喝酒喝死,想必也只能哄不知情的人罢了。”
秦氏点头,叹口气:“她们太毒辣了些,所以今日素荷禀报后我也惊了一大跳,生恐素莲出事。当年我不过是一时好心救了她娘一命,谁料她忠义至此。当日挑人送上京,也是她自发要报恩替我解围……”
如瑾低头默默半晌,木已成舟,却也无法。又涉及长辈,她怎好置喙。想起张氏和蓝如璇的恶毒,只为素莲担心不已,“素荷还好,日后自然能得母亲照拂,素莲在那边的话若是有闪失,实在让人不能心安。”
想了一想,如瑾突然眉头一扬,“她为了母亲舍身,我们自不能亏待她,待她回来只看东边态度了——若是真不能容她,少不得要去敲打敲打,让她们母女知道厉害。”
“……你是说?”
如瑾道:“胡家送来的东西,轻易就能让她们一败涂地。我之所以不用,只不过在等待时机。”
……
陪着母亲又说了一会话,用过午饭,如瑾自回梨雪居歇息。
一回去就有青苹来禀:“品霞传进信来了,听跟着侯爷的人说,侯爷昨日午间就到城里了,先去了佟太守家里盘桓许久,到了晚间才回来。”
“佟太守?”如瑾一惊。
难道,父亲的突然归家和佟太守有关?到底是什么事让父亲家都不回,先要到他那里驻留半日?想起那日和佟太守一番对话,如瑾心中隐隐惊跳。
“今日父亲出门莫非也是去找佟太守?”
青苹摇头:“这却不知道,待要跟侯爷出门的人回来才能打听了。”
如瑾捏紧了帕子,“让兴旺多多留意这些事,事无巨细都来禀报我知道。”
青苹见如瑾脸色严肃,忙应了出去跟品霞传信。如瑾不禁在房中坐立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正在发生,像是乌云一般黑沉沉压过来,投下幽暗可怕的巨影。
到了晚间的时候蓝泽回府,如瑾不久就得到了消息,他日间果然是去会佟太守了。如瑾不禁更加担忧。
晚间用过饭,如瑾借着要亲手给父亲烹茶,将父亲留在了母亲房里坐着。秦氏在一旁做针线,蓝泽靠在榻上捧着一卷书闲看,如瑾执着热汤轻巧流畅做着烹煎事,不一会茶香便盈满了整个屋子。
蓝泽放下书来,抬眼看了看女儿,颇为感慨:“多日不见,你长进了许多。”
如瑾微笑:“女儿本来就懂一些皮毛,只不敢在父亲跟前献丑罢了,今日舍脸试一回,若是烹得不好,父亲可别笑话。”
“噫,说话也比往日讨喜了。”蓝泽似乎对女儿的转变十分不解。
秦氏手中针停了一停,沉默着复又继续。如瑾道:“是女儿以前不懂事,不知道在父母跟前尽孝承欢,只一味左着性子胡闹,今后可不会再那般模样了。”
说着捧了一盏新茶奉上,热气袅袅,香味扑鼻。蓝泽看了看茶盅,颔首微笑,很是满意地接过去,眯起眼睛品了一口,赞道:“好茶!”
如瑾一笑,特意选的松林问道图样的一套盅子,净白润瓷上细细金线勾勒着古树与行旅,最是对蓝泽的脾气。又奉了一盏给母亲,见父亲心情很好,如瑾便放下汤壶,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父亲喜欢就好,能哄着父亲母亲开心是女儿最大的福分,女儿一定会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