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来无甚忌讳,出阁嫁人这种话说来也不羞,如瑾却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想头,听起来似是破罐破摔,其实很有几分无奈的决然。闺阁女子,能想到做到这些,也是很有风骨了。
如瑾越发觉得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家中姐妹龌龊处更让如瑾觉得挚友可贵,打定主意要劝其回转,于是拉了她坐下,慢慢谈些书卷棋弈之类,时不时引上一两句话头。
这样闲聊闲玩的,不多会整个下午就过去了,到了晚饭时候。佟太太打发人来留如瑾吃饭,佟秋水也不愿意让她走,如瑾就留了下来,吃过饭时候还早,又跟佟秋水回房消遣。
夜幕降临后佟府处处掌灯,天上星光璀璨,银钉子似的闪烁夺目,佟秋水便拉如瑾去园子:“看看我养的几株栀子去,最近刚刚开花,夜色里去看更是美的。”
佟府并不大,前后宅院相隔不远,后院南角有一个小园子,前后有条小径连通着内外宅。佟秋水和如瑾都是素来不喜人多的,各自带了一个丫鬟,并肩朝小花园走去。
到了栀子树前,果见朵朵玉碗大的白色花朵,琼脂腻雪一样挂在枝头。星空为衬,夜风如水,粉融素雪满园香。
“好花。”如瑾站在花下出神半晌,只觉无甚妥贴词句形容此景,唯有简简单单两个字而已。
佟秋水与她相视,两人各自一笑,都是极喜欢这样星夜对花的乐趣。
却听得前方不远一把男声响起,“花好,人却更好。”
清朗的笑声惹得如瑾二人俱是一惊。佟秋水还可,如瑾却是堪堪倒退两步,差点栽到身后青苹的怀里。青苹连忙扶住:“姑娘小心。”
佟秋水心中惊疑,眼见又吓到了如瑾,立时发了脾气:“谁在那里!什么地方也敢乱闯,是哪个不长眼的,告诉父亲打你出去!”
佟家这个小花园平日只有佟太守常来,佟秋水几个兄弟都不怎么过来的,因此很少有男子出现。听嗓音佟秋水觉得很陌生,此处连通内外院子,家里小厮是绝对没胆子跑来的,她只道是父亲门下不稳重的清客,不知规矩贸然闯了进来。
如瑾却是认得这个声音,惊悸之余只道冤家路窄,明明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怎么一天之内就能遭遇两次。
佟秋水的丫鬟举着灯笼上前呵斥:“快出去,这是佟府内宅,惊了小姐有你好看的!”
前边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衣袂飘飞,如瑾不想见到的人果然出现在灯影之下。
光线黯淡,他脸上轮廓明暗更深,唯凤目星眸,目光如炬,比天幕群星还要闪亮。他唇边似乎含着一丝笑,肆无忌惮在如瑾二人身上打量。
佟秋水本是恼怒,正要开口相责,一眼却看见那人身后还跟着一人,定睛一看惊疑非常,“……父亲?”
佟太守一身官服未曾换下,微微欠着身子甚至跟在那人后头,非但不恼外男冲撞了女儿,反而有些急切地斥道:“这么晚了跑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说完又看见女儿身边的如瑾,觉得有些失态,忙补充道,“蓝小姐也在这里?天色晚了,园子里花木没怎么修剪,可别让枝条伤着,请跟二丫头别处玩去可好?”虽然如瑾是女儿朋友,但侯府小姐的身份摆在那里,佟太守不敢言语太过。
如瑾定了定神,低头道:“扰了大人公务,我甚不安,还请您别怪罪。”说着悄悄拽了拽佟秋水衣袖。
佟秋水正站在那里对父亲的行为感到困惑,转目见如瑾脸色不太好,回过神来连忙跟父亲告辞,拉了如瑾要走。
却见那个陌生男子目视如瑾,微微侧头询问佟太守:“这是襄国侯府的小姐吧,不知是哪一位?”
佟太守脸色有些犯难,不敢不答话,却又觉得这样当面谈论侯府小姐甚为不妥,有些踌躇。
灯影之下如瑾看到佟太守为难神色,又见那男子侧目过去,对佟太守迟迟不答似乎颇为不满,不免心中火气,又想起那日石佛寺门外无礼的戏谑。
“阁下何人,这样打听闺阁女子,不觉不妥么?”如瑾冷眼相询,眉目间尽是冰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