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讷看着他有点儿孩子气的甚至带点儿讨好的笑,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陆讷出院那天,罗三还真如他所说的和李明义块儿组团来看他了,当然,你别指望这帮大少能帮忙。桃花眼从头到尾就坐沙发上玩psp,这人陆讷早看出来了,就是个游戏狂。院长也过来晃了圈儿,殷殷叮嘱了陆讷些注意事项,就跟叮嘱将要出国的儿子似的。
院长走,李明义忽然从游戏中抬起头来,说:“撞你那人有眉目了——”
陆讷愣,“不是说没线索吗?”
李明义重新将目光放到游戏机屏幕上,说:“原本是这样的,但耐不住有人自己犯傻。你们那剧组不是有个叫张茵茵的吗?好像跟她有点儿关系。”
陆讷惊,他跟张茵茵确实有点儿不愉快,张茵茵对他怀恨在心,这话,他信,可恨到要买凶杀人,这也太过了吧?
偏偏桃花眼投下这么颗炸弹后,没事儿人似的继续低头玩游戏,把陆讷给急得呀,劈手就夺过他的psp,“你说话能不喘气吗?”
桃花眼不可思议地抬头瞪着陆讷,半晌扭头看向苏二,“苏二少你能不能管管你男人?”
那句“你男人”听在苏二耳朵里,顿时阵荡漾,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眼角悄悄瞟了陆讷眼,发现他压根儿就没注意,努力压下往上翘的嘴角,将面纸揉成团扔到李明义脸上,故作生气地说:“你事儿怎么这么?有话就说话!”
李明义望望苏二,又看看陆讷,郁闷地往外吹了口气,身子往后倒靠在沙发背上,说:“人原本好端端的个女主角,心怀着雄心壮志,结果硬是被你弄得主角不像主角,配角不像配角,能不恨你吗?有次饭桌上喝了,就放言要给你点儿教训。张茵茵有个老乡,特别痴迷她,当时也在饭桌上,这回你出车祸的新闻放出来,她这老乡就失去了联系,张茵茵自己心怀鬼胎,怕这事儿牵扯上自己,挣扎了两天,自己上警察局把她那老乡给举报了,还给塞了三千块钱,希望不要让人知道是她举报的。结果回头他们副局就给我打了电话,把这事儿都说了。现在,警察的追查重点都放在了张茵茵那个老乡身上。”他说完,伸手,“东西还我。”
陆讷将psp还给李明义,心情有点儿复杂,既没有真相大白之后的快意,也没有愤怒,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想到,在这个圈子里,像张茵茵这样的女孩儿实在不少见,怀揣着个成为明星的美好的梦想,孤身来到陌生的城市打拼,也许开始,她们都是清澈见底的小溪,但流着流着,最后却成浑汤了。
陆讷出院第件事就是赴饭局,主要任务当然是去见徐永玉。九十岁的老人了,前几年年中风过次后,连金橡树奖颁给他的终身成就奖都未出席,只让儿子代领,这几年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能见到他。难得这回兴起了见陆讷的念头,陆讷那个心情,只能用个词来形容,那就是诚惶诚恐,个激动,就把上回参加《笑忘书》首映的万块钱的西装穿身上了。苏二脸迅速黑下来了,副惨不忍睹的模样,“你干嘛呢,准备走红毯啊?”回头就打开陆讷的衣柜——
陆讷对穿着向不讲究,还是后来大小成了个导演,偶尔需要上个节目,参加某些正式场合,才添了点儿像样的衣服,但也不,他自己又不大会搭配衣服,常常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有时候在穷乡僻壤拍外景,身衣服穿个礼拜也是有的事儿,成天灰头土脸也没有新晋导演的自觉。有正式场合了,就穿身上这套万块钱的西装,省事儿。
苏二在陆讷的衣柜里扒拉了半天儿,兜头扔给他件牛津棉的浅蓝色衬衫和卡其色米白色休闲裤,言简意赅,“换上。”
陆讷从头上扒拉下衬衫,脱掉了那身西装,正换裤子呢,西裤退到半儿,露出两节修长结实的大腿,抬头看见苏二炯炯的目光,抄起手中的枕头就给扔了过去,“别趁机耍流氓,转过身去。”
苏二长手伸就给接住了,抱着枕头笑得跟小色狼似的,目光故意往陆讷穿着的白色裆部望溜了圈儿,装模作样地嫌弃道,“哎,你说我是得有博爱,才会对你如此死心塌地海枯石烂的啊?”
陆讷边套裤子,边冷哼了声,说:“那你赶紧移情别恋吧,人生如此短暂和艰辛,你就不要苦苦磨砺自己了。”
苏二痛心疾首地呼号,“这就是劫数啊劫数。”
陆讷懒得理他,换完衣服走到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照了半天,还扒拉了几下头发,特别臭美地抹了点儿发胶,跟总司令似的跟苏二挥手,发号施令,“走。”
第四十三章
两人下了楼,楼前停着苏二的布加迪。苏二挺自然地走到副座,打开了车门,回身对陆讷说:“你那车不是去修了吗?我送你过去吧。”
陆讷也没矫情,矮身进了副座。
这次会面,“新星”算是中间人,把地点定在了天府饭店,苏二将车停在金碧辉煌的饭店门口,回头对陆讷说:“到了,你进去吧。”
陆讷看了苏二会儿,没说话,打开车门下去了。
徐永玉还未到,牡丹厅的小客厅里却人头挤挤,全是电影界的大佬,著名导演,著名制片,著名摄影……把陆讷都给看傻了。陆讷虽然拍了部卖座的电影,但他从内心上来说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最就是个还没玩转这个圈子的散仙。不过这圈子有俩特点,是圈子太小,导致彼此就算没见过,也听过名字;第二特点就是自来熟。陆讷先还拘谨,怀着种看前世偶像的心情瞻仰这些曾经只在传说中的人物,并且努力地与印象当中的人物相对应。半个小时后,他已经仗着自小浸淫j□j,熟知几年后的电影发展形势,厚脸皮时也觉得自己是回事儿了,坐在群传说中的人物当中,分泌唾液,毫不脸红。
忽然有人喊了声,“徐老来了。”
群人都停止交谈,呼啦啦地起来望向门口,个黑黑瘦瘦的老人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进门来,陆讷当时的心就顿时凉——他知道徐永玉九十了,这个年纪,说句难听的,就是只脚迈进棺材里了,然而真见到少年时曾仰望过的人萎缩成这样,说实话,有点儿失望,紧接着,是担心——徐永玉真还有那个精力拍电影吗?
不是陆讷冷血,剧本是他的,虽然当初迫于生计把它卖了换钱,这也没什么好后悔懊恼的,但私心里,总希望它能成个样子。
陪着徐永玉块儿来的是他的儿子徐庶,子承父业,也是个青年导演。比起陆讷第部电影的艰难生产,作为著名导演儿子的徐庶开始面前就是条康庄大道。徐永玉跟他的第三任妻子是典型的老夫少妻,妻子足足比他小了十九岁,徐庶算老来子,今年才三十二,已经拍过两部电影,投资都不小,不过都反应平平,人们谈起徐庶,总免不了跟徐永玉联系起来,想来作为当事人的徐庶,压力也不小。
整个晚上徐永玉基本都没怎么说话,有什么话都是徐庶代答,介绍到陆讷,他抬起了眼皮,眼珠子盯了陆讷会儿,伸出满是老人斑的手跟陆讷握了握,含混不清地说了几声好。寒暄完毕,群人涌向饭厅,因为在场的有老人,桌上少了从前饭局必不可少的时鲜美女,群糙老爷们不会儿就开始酒来酒去,个个深藏不漏,深不见底。陆讷在其中资历最低,都不需要别人劝,自己先把自己给灌饱了,抬头瞧见徐永玉伸着脖子张着嘴,颤颤巍巍地夹着块儿东坡肉往嘴里送,眼看就要成功,手抖,东坡肉从筷子里滑落下去,掉到了他的衣襟上,又滚落到地上。
陆讷忽然有些不忍心看。饭局还没结束,徐永玉就提前离开了,不知是谁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弄得陆讷心里惆怅无比,但这种惆怅的情绪很快被新轮的拼酒湮灭了。
陆讷很快发现,他引以为豪的酒量在这帮千年老妖怪面前不值提,据后来个成为陆讷酒桌上战友的制片讲,陆讷这人绝对将情圣与流氓的精髓掌握得炉火纯青,醉成那样还知道拉着人家小姑娘的手跟人念“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这事儿陆讷真的不记得了,他就记得醒过来饭局就散了,他踩着歪七扭八的步子,竭力保持着清醒,拿着手机找通讯录上能把自己弄回家的人,然后就给人架住了胳膊,陆讷糊里糊涂地扭头,跟千度大近视似的眯着眼睛看来人——就看见苏二那张英俊得有点儿邪气的脸。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呢?”陆讷的舌头都被酒精泡得发麻,句话都说不利索。
苏二扭头躲开他喷出来的酒气,眉心都快拧成疙瘩了,难得苏二少居然还能忍,把陆讷给拖回了车上。
陆讷虽然醉得不清,却也没发酒疯,上了车就歪在座位上,不吵不闹的,就是直扭着头看着开车的苏二,那目光复杂得跟下班高峰期的交通状况似的。苏二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想问你干啥呢,又觉得跟醉鬼沟通太考验了智商了,就听见陆讷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特别忧伤的样子。
苏二终于没忍住,趁着空隙扭头看他眼,“怎么了?是不是想吐,想吐你说啊,不许吐我车上。”
陆讷没吱声,又叹了口气,苏二再看他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车子开到陆讷的公寓楼下,苏二拉了手刹,推了推旁边睡得都打起鼾来的陆讷,小声叫道,“陆讷,陆讷,到家了,醒醒。”
陆讷睁开眼睛,两眼特别茫然。苏二下了车,绕到边儿把陆讷给架了出来。陆讷那老公寓,也没个电梯,只能步步地爬楼梯,可怜苏二被人高马大的陆讷压得差点儿腰椎盘突出。从陆讷身上摸出房门钥匙,刚开了门,两人就块儿跌进去了。苏二的后脑勺撞在玄关壁上,还没来得及哀嚎,陆讷坚硬的下巴就磕在他的胸膛,苏二疼得阵儿龇牙咧齿,手用力地撑起陆讷,手去摸索电灯开关,嘴上还抱怨着,“陆讷你是吃猪饲料长得吧——”
不知是否喝了的缘故,陆讷的双眼像蒙着层水膜,黑暗中,他的五官隐隐约约,但可以看出棱角分明的英气。苏二摸到电灯开关,却迟迟没有按下去,他的目光对牢陆讷的眼睛,小声地叫了他声,“陆讷?”
陆讷迟缓地眨了下眼睛,嗯了声,像在睡梦中。
苏二的心里忽然有点儿长草,觉得此情此景不做点儿什么实在对不起自己,但又不敢太过,时之间,竟有点儿像情窦初开的小男孩儿,试探地伸出手摸了摸陆讷的后脑勺,另只手迟疑地伸进了陆讷的衬衫里面。没了苏二的手的支撑,陆讷的身体分量就下子压在了苏二的身上,两人的身体也面对面地紧贴在起。
苏二心里那点儿小树苗瞬间就长成了莺飞草长的大牧场,抱着陆讷跌跌撞撞地进了屋,摔在床上。陆讷原本就喝了,这摔,晕乎了。苏二有点儿急切地捧着陆讷的脑袋,亲他的眼皮、鼻梁、嘴唇,他的嘴唇跟苏二的薄削不同,特别丰润,尤其是这家伙眼里冒坏水儿,扬起边儿嘴角坏笑的时候特别吸引人,他的嘴里,都是酒气,还有烟草的味道,苏二勾着他的舌头共舞,涎水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