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这里干活好几个月了,还从来没有人来找过他。
管事道:“一位穿着阔气的小姐。”
穿着阔气的小姐?谢保安就更纳闷了,他可从来不认识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姐。
一旁的谢天赐心里一动,难道,是大姐姐来了?
遂不动声色地道:“爹,既然是有人找你,你就快去吧。”
“哎。”谢保安应了声,跟着管事走了。
石矿外面搭着凉棚,供看管石矿的管事监工们休息,此刻,谢悠然就坐在里面,等着谢保安。
她戴着幂篱,长长的白纱罩面,根本看不清楚脸庞。
草芽到谢家也不过几天的时间,谢保安也不认识,他走近来,只看到一个丫鬟立于小姐背后,感觉很是疑惑。左看右看,没看到相熟的人,便问管事:“谁找我啊?”
谢悠然取下幂篱,淡淡道:“是我。”
谢保安看到她的脸,愣了愣,一时没认出来。
遂不解道:“你是谁啊?找我什么事?”
谢悠然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保安叔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草芽在后面补充了一句:“这是我们谢保顺老爷家的大姑娘。”
一说到谢保顺,谢保安终于恍然大悟,哦,原来她就是谢大丫。
也不怪他没认出谢悠然,实在是谢悠然如今的变化太大了,早跟过去那个寒酸瘦小的谢大丫有了天壤之别。
如今她的穿着打扮,形态气质,跟城里那些贵女们没什么两样。
再者,他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谢悠然了,是以方才一个照面,竟没认出来。
但是,他向来是个脑子简单的人,这时候也没有多余的想法,只道:“你找我做什么?”
两家如今早已断绝关系,爹可是再三交代过,不可跟谢保顺家的人来往。
若是让爹知道了,指定会骂他一顿。谢保安有点后悔,刚才不应该出来。
谢悠然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懒得跟他说多余的话,遂切入正题道:“追债。”
“追债?追什么债?”谢保安愣了一下。
谢悠然示意草芽,草芽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借条,放到了两人面前的桌子上。
谢悠然道:“这是你家借我的十两银子的欠条,我来是想问你,这笔钱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还?”
“什么?”谢保安一听结巴了,“十、十两?”
他家什么时候欠她的钱了?汉子赶紧拿起借条,左看右看,一个字都看不懂。
遂求助似的看向管事:“周管事,你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周管事拿起纸条,看了看,道:“这是张借条,上面写着你家欠了人家十两银子,期限还有两天就到了。”
谢保安一听就懵了,当下霍地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冲谢悠然道:“你唬我。我家哪有欠你钱?”
还是十两之多?他怎么不知道?
谢悠然淡淡道:“上面有日期,三个月前你婆娘找我借的,说是给你儿子女儿治病。这事儿你儿子也知道,不信你叫他来问问。”
谢保安自然不信,当即就拜托管事去叫了谢天赐过来。
“天赐,”看到儿子过来,谢保安忙不迭拉住他求证:“这丫头说你娘跟她借了十两银子,有没有这回事?”
谢天赐看了谢悠然一眼,点点头,道:“有。”
谢保安顿时懵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谢天赐垂着头,道:“就是过年我和妹妹都生病那阵儿,大夫说很严重,有可能缓不过来。当时我奶也病着,我爷说家里已经没钱了,我娘到处借钱都没有借到,没有办法,这才硬着头皮去管大姐姐借了十两银子。五两给了我和妹妹治病,二两贴补了家用,剩下的三两,给我上学做束脩了。”
谢保安傻了,喃喃道:“这个败家娘们。”
败家娘们?娘败家是为了谁?当时他和妹妹病况凶险,若没有大姐姐那些银子,他们或许早就没命了。
他们兄妹躺在床上病得半死的时候,家里谁心疼过?谁帮过娘一把?
他这个当爹的,只顾着照顾自己的娘,替自己的妹子出头,可有想过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也在病着,且病的得不轻?
如今,却怪娘败家,这话听着,这是让人心寒。
这一刻,谢天赐对爹爹彻底失望了,也愈发肯定了要分家的决心。
因为只有分了家,他们和娘才有一条生路,否则,这辈子就完了。
摊上这么一个爹,完全不顾自己的这个小家,好似他们兄妹和娘在这个家里是外姓人,他和二叔他们才是一家人似的。
谢天赐忍着气,道:“爹,你不要怪娘,娘当时也是走投无路了,她去我外祖家借钱,不但没借到一文钱,反而被舅娘给赶了出来。我娘是不想看着我和妹妹病死,才不得已去借钱的,后来也是怕你说她,才一直不敢告诉你的。”
谢保安一时没了话。
谢悠然一副不耐烦的口气,“行了,你们父子俩也别怪来怪去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就说吧,这银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谢保安跟谢天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不说话。
谢悠然又道:“保安叔,我可是看在咱们两家亲戚一场的份上,当初刘婶儿哭哭啼啼地来找我借钱,才不顾爹娘的反对,借给了你们,甚至连利息都没有要,只说好了三个月还。眼下三月之期快到了,我来也是想提醒你们,该还钱了。若是逾期不还,我可得上县衙去告你们了。想必你们也知道,我未婚夫在衙门做事,跟县太爷也有点交情,到时候我状子一递,你们家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