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书案前坐定,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别不承认。”
谢琛抿了抿嘴,青涩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傲气,“九哥,不是我喜欢,是她成日里,有事没事粘着我。”
谢珩冷哼,不屑道,“是谁家姑娘把你迷得七荤八素的?”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家的,”谢琛附在他的耳边,神秘兮兮道,“我只知道,她是三哥府上,一个种花的小丫鬟。”
“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谢珩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执笔的手停了停,细细聆听。
“她才来长安没多久,九哥自然不知道,我原也不会遇见她,正巧三哥进宫,带了她来,一来二去的,便也熟了。”他说着,嘴角微微上扬,满是幸福。
谢珩看向他,“哪天空了,带来给我瞧瞧。”
谢琛抿了抿嘴,赶忙拥护道,“九哥,她年纪小怕生,万一被你吓到了怎么办?还是再等等,我在鹦鹉园里,把她养大些,再领过来。”
谢珩点点头,目光转回到面前的山水画上,“好。”
才拿起笔,他又轻放下道,“不行,我需得同她说清楚,我怎可骗她?父皇此举情有可原,而我却是明知故犯,又怎能这般利用她对我的情意?”
听着他自言自语,谢琛也觉得颇有道理,但在他起身的时候,又上前拦住了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九哥,我知道你现在内心不安,等成亲以后,好好弥补也是一样的。况且,她先前对裴彧一往情深,现在就算舍了命也要陪在你身边,九哥应该高兴才是。这样,我找个借口,送她回府,这样一来,你也不用担心了。”
不等谢珩说什么,他转身飞快地出了门,寻苏木槿去了。
彼时,她正在池水边静静出神,只听见身后传来几声清亮的咳嗽,却谢琛一脸傲气地站在自己身后边,她站起身,刚想开口,却被挡了回去。
“本皇子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她微微一笑,纳闷道,“臣女哪有什么可帮得上十四皇子的?”
谢琛往前一步,抬手托腮,“自九哥从青州之后,这些日子,你就一直缠着他。本皇子想与他私房夜话,也不能了。所以,你只需回自己候府去,就算是帮了本皇子的大忙了!”
苏木槿有些不解道,毅然而然道,“十四皇子这又是哪里的话?殿下没有痊愈之前,臣女是不会离开他半步的。”
谢琛猜到她会这么说,来的时候,也已经想好了对策,故作深沉道,“你说的这些,本皇子也想到了,不过九哥的身子已经开始慢慢好转了,只是从今日起,需得每日焚香,沐浴更衣。苏姑娘,你确定要留下来吗?”
她没有说话,径直就往药阁走去,想着寻张太医当面问个清楚。谢琛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追上前道,“不用去问了。本皇子才见过张太医。你若不信,亲自去问九哥也是可以的。”
她微微抬头,看着谢琛,仍旧不信,只是这样难以启齿的问题,就是见了谢珩,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过细想方才,谢珩的言行举止,强劲有力,哪里有半点,奄奄一息的迹象。
谢琛见她没有说话,便已知成功了一半,欲擒故纵道,“既然苏姑娘执意要留下来,那就随本皇子去给九哥更衣吧。”
“不、不必了,”她被谢琛的这一句给吓得不轻,连连摇头道,“既然有十四皇子在殿下跟前,那就再好不过了。臣女离家数目,想来父兄必定挂念,烦请十四皇子替臣女转告殿下,臣女这就回府了。”
谢琛连连点头,颇为得意,莞尔道,“马车已在府门外候着了,看在那些糕点的份上,本皇子也做个顺水人情,送你回府吧。”
有这番话,她心中必定是安心的。而今日永庆帝前来探望的时候,也不急不躁,想来病势已经去了大半,再没有什么理由,非要留下不可。
“如此,臣女谢过十四皇子了。”她淡淡道。
马车穿过空无一人的巷道,途经车水马龙的街市,两人一直没有说话,临近侯府门口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一本正经道,“丑话可说在前头,你往后要是待九哥不好,本皇子定不会轻饶你。”
她没有说话,只是浅浅一笑。
对于谢琛,她的心里只是感激。虽然嘴上一直囔囔着,不希望她和谢珩在一起。可明里暗里地也帮了不少的忙,眼下也无以为报,只是默默记在心里,想着往后寻个机会,一并报答他。
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了下来,她下了马车,看着镇北侯府这四个庄重肃穆的鎏金大字,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谢琛掀开车帘,看着她在紧闭的大门前犹犹豫豫,有些不放心道,“可要本皇子陪你一道进去?”
她摇摇头,“谢十四皇子,您还是快些回去照看殿下吧!”
谢琛冷哼了一声,“不领情,那就算了。”
看着马车缓缓走远,她这才鼓足勇气上前,轻轻叩开了府门。管家福伯从里头开了门,见到苏木槿的瞬间,喜不自禁,高喊道,“侯爷,公子,小姐回来了!”
这一去,在晋王府就待了六日,若说不想念是假的。她径直朝府内走去,茯苓飞扑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泪眼婆娑道,“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奴婢原想着去晋王府找您,可是
她低声抽泣,哽咽道,“小姐,您这一回,可是把侯爷给惹生气了,还有大公子,虽然公主一直在劝,可他心头仍旧余怒未消。奴婢知道小姐记挂殿下,逼不得已才如此行事,可您怎能忤逆侯爷和大公子的意思呢?”
苏木槿伸手替她轻轻擦了擦泪,心平气和道,“事已至此,爹爹要打要骂,我也认了。”
“几日不见,小姐憔悴了许多,还是先进屋沐浴更衣吧。”茯苓轻轻替她理了理鬓前的碎发,搀扶着她往屋子里走去。
才走出一小段路,身后头就响起了苏呈怀浑厚的嗓音,“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剧透不要剧透,感谢大家!
一颗心扑通扑通,不曾停歇,她点点头,又迅速收回手。
第45章、不要脸
茯苓见此情形,这才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又奉上一杯热茶,悄声道,“小姐,奴婢有件事想告诉您,只是小姐不要生气才好。”
苏木槿的心思只在抄写上头,随口一问,“你说吧。”
“其实这两只烧饼是侯爷给的,他也说了,方才是他太冲动了,要奴婢稍稍塞给小姐,”茯苓顿了顿道,“不过,侯爷不让奴婢告诉您。小姐,其实侯爷的心里一直都是疼您的,他只是有时候不知道如何表达罢了……”
茯苓看了一眼烧饼,微微撅起嘴道,“小姐吃多少,奴婢就吃多少。”
见小姐依旧不为所动,茯苓伸手将烧饼一掰为二,香酥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忍不住偷咽了咽口水,伸手接了过来。
她轻搁下笔,舒了一口气道,“那又怎样?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区区两只烧饼,又能弥补什么?他若真心疼我,又怎么会放任她人,在我面前兴风作浪?娘亲病逝,他哪里有半分悔恨之心?我算是真的对他失望了。”
她心中难免惆怅,如果不是自己亲手调查此事,怕永远也不会知道其中的隐情。只以为爹爹娶了冯姨娘,是为了完成娘亲的遗愿,报答其恩情。可这里头分明又许多不为人知的事。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她说着,伸手去提笔。
“小姐不吃,奴婢也不吃。”茯苓打开纸包,将里头两只黄灿灿的烧饼往小姐面前递了过去,板起小脸固执道。
苏木槿无奈,抓过其中一只,象征性地小咬了一口,又放了回去,“我饱了……”
看着如此盛气凌人的父亲,那些陈年旧事一桩桩又浮现在了心头,她不禁冷笑道,“女儿在这里也要奉劝爹爹一句,不要等到失去了,才想到弥补。”
原是有很多话想说,但此时,苏木槿的心里,只剩下失落。
见女儿一言不发,眼神中隐约有一丝讽刺的意味,他忙不迭又道,“不管你能不能听进去,爹爹还是要说。晋王殿下虽对你爱慕已久,即便违抗父母之命,娶你为妻,那又如何?你要面对的是很多人,皇上,皇太后,徐贵妃,他们之中,又有谁,是对你称心如意的?不过是逢场作戏,你怎么就当了真。”
“女儿何时说过非要嫁给殿下不可?反倒是爹爹,您怕是早已忘记,当年对娘亲的承诺吧,一生一世一双人,爹爹扪心自问,做到了吗?”
“殿下病重,我放心不下,暂且照看了几日。”她回道。
苏呈怀气得不行,皱眉道,“爹爹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女儿家要矜持,你这样子,算什么?那晋王府的正妃之位是留给杨婉的。你没名没分地贴身伺候,知道的,说你一往情深,不知道的,说你自作多情,低三下四。”
她身子微微一颤,回过身来,略施一礼,声音清冷,“女儿见过爹爹。”
面对女儿咄咄逼人的回答,苏呈怀只是气得肝疼,知道再说下去,恐只会让父女间势如水火,只是微微闭目,“去把女诫抄写一百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诺大的书房内,她静坐在桌案前,提笔只写了几个字,便觉得一肚子的委屈,通通都冒了出来,掷了笔,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眶,身子轻轻抽搐。
“小姐,您千万不能这么想,侯爷必然是心疼你的,只是语气稍重了些,小姐不要往心里去才是。”茯苓说着,又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柔声道,“小姐不要同自己呕气了,还是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茯苓正在一旁研磨,见小姐这般伤心,赶忙掏了帕子出来,拭去她眼角的泪花,心疼不已,“小姐,您别难过了,侯爷这么说,也是担心您啊!他一直忙于军中事务,今早才得知您去了晋王府,一时气不过,才说了这样的话,可总归是心疼您的。”
“我哪里需要他心疼了?”她渐渐止住哭声,声音变得冷硬,“他那是担心吗?我才回府,就这般高声质问,怕是有一日,我再不回府了,那才叫好呢,他也就舒坦了!”
面对爹爹的指责,她的心头又怎能没有怨气,冷笑道,“爹爹若是觉得女儿此举伤了您的颜面,那大可将女儿赶出府,免去后顾之忧。若爹爹只是想说教,那女儿还是诚心奉劝一句,省了这点心思吧!女儿离家数日,也没见爹爹派人来王府问个话,如今又在这里假惺惺说这些做什么?还是说爹爹,根本就是块软骨头?只敢在女儿面前,说这些风凉话?”
“槿儿,这就是你跟爹爹说话的态度吗!你为什么就不肯听爹爹一句劝呢?”苏呈怀也是有苦说不出,前些日子公务繁忙,稍不留神就出了这样的事,才想着去王府将她领回家,偏偏自个儿又回来了。
遐想间,却见苏灵兮身穿一件玫粉色齐腰襦裙,从远处扭摆着腰肢款款而来,笑容可掬道,“姐姐今儿怎么得空,竟有如此雅兴在书房练字啊?”
不稍一会儿,苏灵兮已经近前,伸手凑了过来,苏木槿重重地合上书卷,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见此情形,她的表情稍稍有些扭曲,尴尬地笑笑,在一旁坐了下来,瞧见苏木槿面前的女诫便已然知晓发生了什么。
万万不敢想从前罚抄女诫的日子,如今也算风水轮流转了。想到此处,只觉心头痛快,少不得阴阳怪气道,“我自然是来看望姐姐的。才听说,姐姐从晋王府回来,不知道晋王殿下病况如何,可有好转?爹爹也真是的,姐姐如此深明大义,他却不问青红皂白,罚姐姐抄写女诫,妹妹真是替姐姐打抱不平啊?”
苏木槿懒得开口,同这样的人逞口舌之快,只会是让拉低自己的身份。说的话,自然也不用放在心上。
茯苓在一旁气不过,起身怒道,“三小姐,奴婢奉劝您一句,要是胆敢再对我家小姐不敬,奴婢这就去告诉侯爷,到时候也有三小姐不好受的时候。”
苏灵兮不以为然,嗤笑了一声道,“姐姐,这才几日不见,你瞧瞧她这小蹄子,真真是越发目中无人,连尊卑都不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无能,太过纵容呢!”
“三小姐有什么话,只管冲着奴婢来,不要牵扯上我家小姐!”茯苓愤愤不平,起身挡在了苏灵兮的前头,“要是觉得奴婢怠慢不周,三小姐自可离去,又何苦在这里讨人嫌?”
“嘴巴长在我身上,怎么就不能说了,姐姐在晋王府,贴身伺候了这么多日,怎么又灰溜溜地回来了?还是说,晋王殿下,已经厌弃你了?”苏灵兮越发起劲了,叫嗓音也抬高了不少,惹得外头有几个丫头,远远看着,交头接耳。
“说完了吗?”她问,细如葱白的手指有过书卷,目光落在苏灵兮的身上,冰冰冷冷的。
茯苓在一旁气得不行,想想小姐受的委屈,眼下她又来说这些风凉话,实在是忍无可忍,往桌案上看了一眼,伸手抓过一只茶杯,朝她的脸上扑了过来。
再细看时,茯苓这才发现,自己泼得哪里是茶水,拿起的也不是茶杯,而且砚台。
只见苏灵兮白皙的脸庞上沾了一滩黑漆漆的墨汁,衣裙上也星星点点,未能幸免。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脸庞,放在眼前一看,掌心也是乌漆麻黑的,又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忍不住放声痛哭,朝茯苓扑了过来,哇哇大叫,“你赔我裙子!”
茯苓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眼前这一幕,同样有些不知所措,强忍笑意,在苏灵兮扑过来的瞬间,本能地横出来一只脚去。
苏灵兮脸上一塌糊涂,睫毛上粘满了不少的墨汁,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被茯苓这么一绊,重重地摔倒在地,四肢在地上扑腾,嚎啕大哭。
哭声很快将外头的丫头婆子引了过来,众人趴在窗沿上一看,皆唏嘘不已。有平日里受过苏灵兮嚣张气焰的,在见此情形后,匆匆忙忙打了一桶冷水过来,一面浇一面道,“三小姐,莫慌,奴婢拿水给您冲冲。”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茯苓也紧张了起来,万般自责道,“小姐,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失了手,奴婢这就去侯爷面前请罪。”
苏木槿看了一眼她手上残留的墨汁,柔声道,“不用理会,我先带你去洗手。”
两人出了书房,才走了几步,便有冯姨娘在前头拦住了去路。
茯苓见状,抢先一步,把小姐护在身后头,咬牙道,“此事是奴婢一人所为,与小姐无关。”
她话音未落,冯姨娘一个耳光就劈了下来,啪得一声脆响,让原本闹哄哄的书房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呸!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以前我让你三分薄面,而今竟然蹭鼻子上脸了,你眼里还有主子吗?”冯姨娘上前一步,声音响亮。
苏木槿上前一步,才伸出手来,却见苏呈怀从远处而来,疾步上前,照着冯姨娘的脸颊,就是啪啪两下,狠快准。
“侯爷,你竟然为了这下贱胚子打我!你怎么可以?”
“槿儿,没事吧?”苏呈怀没有理会她,只是转身看向自己的女儿,满眼心疼。
这样的举动,让一旁的茯苓也有些吃惊。从来侯爷对冯姨娘都是温声细语的,哪里舍得打骂,今日看来,怕是要变天。
等了好久也没见女儿回答,苏呈怀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朝着冯姨娘怒目而视,“若不是今日我看得清清楚楚,你还狡辩?从前,我不在府上,你也是这般恃强凌弱吗?”
冯姨娘吓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伸手捂脸,惨兮兮道,“侯爷冤枉啊!今日分明是这丫头先拿墨汁泼了灵兮,妾身气不过,这才出手教训了几句。灵兮已经是准世子夫人,怎能任由一个下人随意欺负?叫相国颜面何存啊!抛开这个,妾身身为的灵兮母亲,又怎能坐视不理?”
“你胡说,”茯苓上前一步,气得浑身发抖,“分明是三小姐挑事在先,你们就是看在我家小姐性子温和,不计较的份上,才会这么得寸进尺。今日奴婢若是妄言,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苏呈怀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冷笑道,“你也知道,她是世子夫人,不好好管着她,任由在府内兴风作浪?是不是我平日里太娇纵你了?”
冯姨娘微微抬头看着苏木槿那张寡淡,毫无表情的脸庞,更是为自己的女儿感到心疼,咬牙殊死一搏,“侯爷怎可听信这丫头的一面之词?妾身说句公道话,而今灵兮已是准世子夫人,位份不同往日,若与二小姐比起来,也是不相上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