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2 / 2)

☆、离家

因为前两天的忙碌与劳累,张家人今天起得都挺迟,尤其是张寡妇,她昨天梦到了柱子爹,她和柱子爹说:桂香结婚了,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娃娃;柱子当兵了,已经是副连长,今天就是他结婚大喜的日子;儿媳妇兰子虽然年纪小但是个稳重过日子的人,以后再给添上个大孙子,咱家的日子就美了。柱子爹都多少年没给她托过梦了,今天怕是知道柱子结婚了,这才给她托的梦,他们聊了好久好久,等她醒来,早已天光大亮。

张寡妇醒来就听到院子里有水声,想是田兰在洗昨天的碗盘,就知道这是个勤快孩子,心里又是一阵高兴。等张寡妇穿戴好,出了窑门,就看到田兰坐在小板凳上,揉着大木盆里的被子,“兰子,这大清早你洗被子干啥?”张寡妇有些疑惑。

“这被子脏了,我把它洗洗。”田兰解释道,看着张寡妇嘴角别有意味的笑容,就知道她是想歪了,田兰只能赶快转移话题“娘,你饿了吧,锅里有早饭,应该还温乎着呢!”

张寡妇转身回去吃早饭了,田兰吐了吐舌头呼出一口气。昨晚上她和张家栋聊了很久,聊着聊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今天早上是张家栋把她摇醒的,她睁开眼就看见,张家栋穿着那身她前天给他改好的衣服对她笑:“天不早了,快起来吧,饭我已经做好了,你自己吃,娘累了还睡着呢,别吵醒她,我有事先出去会。”说着就出了门。

田兰迷迷糊糊地点点头,看着张家栋出门,躺在炕上的她觉得身上有点不舒服,酸酸的,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一咕噜翻起身,掀开被子,然后······欲哭无泪。

田兰睡姿不好,睡觉的时候喜欢把被子夹在腿间,因为最近精神紧张她的月经没有来,哪知道她的大姨妈这么凑巧,在新婚夜来了。田兰只得起床,收拾好自己吃过饭,就在院子里洗起了被子,婆婆出来看她在洗被子,脸上尽是暧昧的笑,她知道婆婆想歪了,可她也不能解释,总不能说:我跟你儿子没洞房,这只是我的大姨妈来了。田兰只能更加用力的揉着盆里的被子,争取在婆婆吃好饭之前把被子洗好,挂到院子的角落里晾干。

张家栋拖着一车木料回到家时,就看见他娘和他媳妇两人在清洗从邻居家借来的碗盘,他媳妇洗,她娘漂好用布擦干,按人家放好。这年头大家都穷谁家也没多余的碗盘,过事情的时候都是互相借着使,每家的碗底上都会用钉子敲上字,方便辨认。他看着两个女人配合默契,心里一阵温暖,他不在家的时候,她们相依为命,应该能过的不错吧。

“柱子,你怎么拖着一车木料回来了。”他娘看他拖着一车木料回来,不解的问道。

“我刚去木匠家买了些现成的木料,借他家的板车给拉了回来。咱家的板车都破烂的不成样子了,我寻思着趁我在家做辆新的大的,到时候你和兰子就能把咱家的醋拉倒老街卖去,你不是说,在家里卖只有村里的人来买,卖不了多少,价也不高嘛。”张家栋回道。

“理是这理,可咱平时偷摸着在家里卖卖也就算了,这要是大张旗鼓的拿出去卖去,会不会让人说咱投机倒把,别影响你在部队的前程。”张寡妇虽然想多挣点钱,可在她眼里儿子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她也被头几年那些抓投机倒把的事给吓到了。

“不怕,现在世道不一样了,我有战友是安徽人,他说他们那田都已经分到各家各户了,现在老街上那些赶集卖自产自销东西的人也不少,咱逢集的时候拉着去卖一趟不碍什么事的。”他给他娘解释道。

“这田都是集体的咋还能往出分?”张寡妇有些听不懂,张家栋因为一心想改变家庭的贫穷状况对这些事比较关注,就详细的和她娘解释了一番。

秋气渐浓,张家栋原本想着加班加点把板车做好再回部队,可是板车只做了一半,一封突如其来的电报让他不得不提前出发,电报是部队发来的,只有四个字:有事,速归。张家栋能猜到是什么事,电报是下午收到的,他决定第二天一早就走。

张寡妇有些舍不得儿子,但她也明白儿子是国家的人,不能想咋样就咋样,她用衣角擦着眼泪,默默地把家里的鸡杀了一只,准备给离家的儿子备办些好吃喝。

过事情时杀了头猪,猪肉还没吃完,田兰好好地做了几个菜,又打了点酒,叫了姐姐一家,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晚上两人躺在东窑的炕上,张家栋说:“没想到,走的这么急,板车还没打好呢。回头你让姐夫来帮着把板车打好把。”

这是张家栋第一次在田兰面前提起张桂香的丈夫,田兰有些吃惊:“你,不讨厌姐夫?”

“我讨厌他干嘛,其实润生哥是个好人,只可惜他聋了。”张家栋有些惆怅的说“我不在的时候家里有些男人干的活,你就请他来干吧,毕竟是一家人。”

“哥,你恨姐夫吗?他娶了姐姐。”田兰看张家栋并不怎么回避这个话题,就小心翼翼地问。

“我恨他干嘛,他家条件好,就算他听不见,愿意把闺女嫁他的人家也不少,我只是恨我自己,我要是有本事,咱家条件要是好点,姐姐也就不会嫁给他了。”

“哥,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你已经很有本事了,都当上副连长了,月月有津贴,这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有时候有些事那就是命。”田兰想到了上辈子的自己,她摇了摇头,把不该有的想法抛掉“哥,你到部队好好干,不要担心家里,都有我哩。”

“好,我一定好好干,争取立功升职,等我级别够了就把你和娘都接过去,到时候咱也能有能力帮帮姐姐。”张家栋满怀斗志。

田兰吓了一跳,钻进了张家栋的被窝,抓着他的手说:“哥,咱不要啥功劳,你平平安安的就行,等你一有机会就休假回来,咱不要立功,啊。”语气绵软,张家栋觉得她好像把自己当成孩子在哄。

“你放心,我有家有业的,不会跟个愣头青似得。”他的新婚妻子似乎有些反应过度,他哄着她。

田兰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牺牲的,但她记得对越战争差不多是过年前后打起来的,“哥,不管你部队有啥事,你一回去就得打结婚报告,乡亲们都知道咱俩结婚了,你可不能让我不明不白的跟着你。你要是忙回不来,把部队的介绍信寄回来也行,我请书记他们帮忙把结婚证办了。”田兰想着,张寡妇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万一他要是不幸牺牲了,自己就作为他的老婆把他的骨灰带回来,立碑安坟,香火供奉。

张家栋觉得他媳妇认真的样子特别可爱,笑着答:“行,我一回去就打报告。”

前两天,两人分被窝睡倒还好,刚才田兰一个激动钻到了张家栋的被窝里。毕竟是血气方刚,这么活色生香的美人躺在身旁,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张家栋的手从田兰的手开始,慢慢向她的全身游移。田兰早就觉得张家栋的体温高的有些不正常,她知道会发生什么,也没打算抗拒,毕竟连为他守寡的心里准备都有了,这种事也就没什么可矫情的了。可是,现在有特殊情况,她的大姨妈来了。

她抓住张家栋乱摸的手,声如蚊纳的说:“哥,你别动,我,我那个来了。”

“什么,哪个来了?”他不解地问。

“就是,就是,女人每个月都来的那个东西。”虽然天很黑,但田兰知道她的脸一定很红,怕他看见,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张家栋明白过来,笑了笑,把田兰抱在怀里,两人相拥着睡了一夜。

第二天因为张家栋要回部队,全家人早早起来,站在村支书家前面的公路边等从县城开到黄原的早班车,原西县归黄原市管,张家栋要去那里坐火车回部队。

大家纷纷笑着和他打招呼,说着:回部队好好干,有空多回来看看之类的。班车开来,车上没什么人,他坐到了最后一排,透过玻璃窗他看到他娘他们在哭,汽车奔驰,路边送他的人变得越来越小直到缩成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他转回身子坐好,发现手里多了两个包裹,这应该是他上车时田兰塞给他的。他打开包裹,一包是手工做的内衣和袜子,针脚有些稀疏,这是他娘做的,她年纪大了,眼神已经不好了。

另一包是吃的,包裹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哥,这是给你带的干粮,路上吃。饭盒里是红烧肉,昨天晚上烧好的,越往南边天越热,你先把它给吃了,别放坏了。玻璃瓶里装的是我用辣椒做的酱,酱做得咸放得住,你路上吃一点,回头到部队想家了也能吃。主食给你带了些馍馍和鸡蛋,上次你说我做的玉米饼子好吃,我也做了点给你带上。你到部队好好地,注意安全,我和娘在家等着你。

张家栋打开铝制饭盒,拈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另一只手抓着拿包衣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作者有话要说:记得小时候,外婆家的碗上都是刻字的,今天吃饭的时候还发现我家的碗上刻着舅舅的名字······

有点肉渣渣,大家看到了没,我真的努力了(⊙o⊙)哦

☆、买卖

张家栋走后家里的气氛消沉了两天,但女人们还是很快振作起来,家里的男人是在外当兵的,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她们明白自己要习惯这样的分离。

张润生把张家栋做了一半的板车和剩下的木料拉回了家,他虽然聋了可是手很巧,他会箍窑、垒锅灶,他的木工活在村里年轻一辈的匠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因为身体上的缺陷他没有像别人一样农闲的时候外出揽工,他在村里负责开拖拉机,偶尔帮村里人打打东西、垒垒锅灶,没几天他就把板车做好了,顺便用剩下的木料拼了一张小桌子,说是让丈母娘和弟媳妇夏天在院子里乘凉、吃饭使。

张润生并不是天生就聋,小时候的他眉清目秀、嘴甜爱笑,学习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那时候他二叔张有军已经大学毕业在黄原地委当秘书了,人们恭维他爹时总喜欢指着他说说:这是你们家将来的大学生、大官啊!村里的婆姨教训孩子,也总喜欢说:你看人家润生怎么样怎么样,你怎么就不知道跟人家学学。

润生一直是同龄孩子中鹤立鸡群的存在,直到他13岁那年。他当时在公社读初中,一天晚上放学,天突然下起了雨,同学们都站在教室走廊上等着,想等雨小了再走,可是雨越下越大,有些等不及的男生冲进了雨里。润生等了好一会儿,肚子实在太饿,而雨又没有变小的趋势,想着自家离学校也不远,他也冲进了雨里。他湿哒哒的回到家,感觉有些不舒服,换了衣服扒了两口吃的就上炕躺着了,半夜发起了高烧。张有堂两口子见孩子高烧烧得人都糊涂了,很是着急,赶紧背着孩子去了公社卫生所。卫生所的值班大夫是新来的,但他也知道张有堂是跃进公社响当当的人物,见他大半夜的带着孩子来看病,就想好好表现。本来两片退烧药就能治的病,因为他的重视愣是给润生打了青霉素,后来感冒是好了,可润生因为青霉素过量耳朵聋了。

耳朵聋了的润生变得孤僻,渐渐地连话也不愿说了。他很聪明,简单的日常对话他能从别人蠕动的嘴唇中明白意思,复杂点的边说边比划他也能明白。只是他不喜欢像别的聋哑人那样“阿巴阿巴”的说话,他的上衣口袋里永远装着纸笔,简单的意思他会用手势表达,复杂些的他喜欢用笔写在纸上。此刻他的纸上正写着:桌子给娘夏天乘凉、吃饭。

张桂香看了,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了声谢谢润生哥。两人把小桌子放到板车上,拖着板车去了丈母娘家,张寡妇正在那间堆了杂物的小土窑里看醋酿的怎么样,听见他们来了就走了出来,“这么快就做好了,润生的手真是不仅巧还快啊。”张寡妇看着新崭崭的板车和小桌子说。

田兰端了水、拿了毛巾给张桂香夫妇,“快晌午了,姐和姐夫就别走了,在这吃吧。”她开口留人。

“不了,爹娘和两个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呢,我得回去做饭了。”张桂香喝过水把碗递给田兰“我想着过两天逢集,娘不是说想把家里的醋拿到集上去卖嘛,我们就先把板车给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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