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城笑道:“爷爷当年领兵,难道不知道赏不当功是兵家大忌?”
“嗯哼!”周光瓒出声警告儿子不要蹬鼻子上脸。
“你想要什么?”周振山饶有趣味地问,有什么是这个孙子还弄不到手的东西?
“我想要爷爷给我一张空白圣旨,什么时候我有需要了,爷爷必须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周晏城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掌心里却沁出了汗,他连番绸缪,纵有野心和大义,然而促使他立下决心成就此等霸业的源头却是为了这周氏族长的一个承诺。
“胡闹!”周光瓒板起脸。
“你这猢狲!”周振山笑骂,“这要求我不能答应,赶明儿你想把京都的天捅个窟窿出来,我也得依着你?”
“那哪能呢!我让爷爷答应的事,只会与我自己息息相关,绝不涉及到家国道义!”周晏城举起手掌信誓旦旦。
周振山深思地看着这个孙子。
百年世家从风雨飘摇中走来,到了周晏城这一代只得了这么一个男苗,全家族都在努力把担子往他身上过渡,他也的确不负众望。
穷尽三代人心血培养出的菁英孩子,外人赞他天赋绝伦,也叹他性情乖戾,然而只有周家人知道,这孩子是完全按照家族利益长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他必须兼具手段与才能,摒弃慈义与同理心,大恶不为小善不存,视家族利益高于一切,生在这样家庭的孩子自小得到的比别人多,失去的也多。
他还是个同性恋,连正常人的人伦情理都不具备,周振山对这唯一的孙儿,不是不心疼,不是不歉疚的。
刚得知周晏城的计划,便是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首长也不由失态变色,没人敢想周晏城打的是这样的主意,等到他和周光瓒想阻止,周晏城人已经到了东洲。
周光瓒连下敕令不许他胡闹,然而周晏城却坚持“将在外君命不授”,他铁了心要先斩后奏,而且羽翼已丰,周振山竟拿这个猖狂得无法无天的孙子无可奈何。
周振山沉吟半晌:“便是论功行赏,也得你胜利班师再说!”
周晏城几乎是雀跃地蹦着离开了书房,周光瓒担忧道:“父亲,狙击西洲货币这件事,是否应该跟首脑府再商量——”
周振山抬手示意儿子收声,老人矍铄的目光复杂,当中闪过万千情绪,最后只沉声叹道:“这孩子天生枭雄,野心勃勃至此,成则是周家之幸,华夏之幸,不成则己身囹圄,背负千古骂名。木已成舟,箭在弦上,唯有拼尽人事。光瓒啊,我一生三子二女,竟唯有这个孙子,像足了我,便是他将天地捅了窟窿出来,也是我老周家的铮铮好男儿!”
————
白雪皑皑的十里长街,汽车缓慢行驶着。
周晏城再一次催促老秦:“再开快点!”
老秦苦着脸:“老板,这么大的雪,开快不安全啊!”
“马上十二点了,这新年第一天,我必须要见到沿沿!”
“安全第一——”
“少废话!”
汽车油门轰然作响,载着周晏城一颗长了翅膀的心,向着医院飞驰而去。
何沿正和沈群在医院楼下堆雪人。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何沿和沈群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住院部的楼下,路灯映照着他们的身影,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快乐的笑容。
雪地靴踩在新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沈群最喜欢这种声音,来回踩踏了好几遍,直到何沿笑骂:“你这大猪蹄子还有没有点公德心了?好好的雪赏心悦目的,全被你糟蹋了!”
沈群哈哈笑,团起了两个大雪团,喊道:“小沿,你团两个脑袋,其他的都交给我!”
何沿便团了两个小雪球,抱着其中一个站在沈群旁边,等着把小雪球堆到大雪球的上方去。
周晏城就是这个时候下了车。
雪白的天地像是炫目的白光飞快流转,晃花了周晏城的眼,比白光更刺目的,是何沿对着沈群笑得如同春暖花开。
“小沿,你去采几个苍耳来,最好再找几个胡萝卜!”
“我去哪里找胡萝卜?!”何沿一边往远处跑一边吼着问。
“没有胡萝卜那就找树枝!”沈群大吼,“别跑摔着——”
“你以为我是你啊——”何沿的声音远远传来。
周晏城不知道为什么,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忽然仓皇地转身,拉开车门又坐了进去,或者说,躲了进去。
老秦无奈地叹息一声。
周晏城透过窗玻璃贪婪地看着何沿飞奔回来,怀里抱着一摞枯树枝,他把苍耳黏在自己衣服上,沈群一颗颗给他摘下来,两人把苍耳粘在雪人上做眼睛,用树枝做鼻子,最后解下各自的围巾给雪人围好。
两个又白又胖的雪人亲密依偎,何沿和沈群各自叉腰看着,笑得无比开怀。
周晏城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着,何沿在他身边有这样开心的时刻吗?有这样放纵地笑过吗?
他不是怕了沈群,他只是想让何沿的笑容保持得久一些,他知道自己一旦出现,只会和沈群形成掎角之势,最后疲惫无奈的只会是何沿。
能让何沿多开心一刻,总归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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