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雪里,他就只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毛衫站在车外, 嘴角含笑, 目光灼灼, 幽深地看着何沿。
像是有一支利箭倏然射出, 箭尖直接穿透车窗扎进何沿的心脏。
周晏城的发顶肩头都落满了雪花, 何沿只得打开车门让他坐了进来。
“呼——好冷!”周晏城搓了搓手, 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何沿, 他脸颊微红, 笑容愉悦,“没想到一回京都就遇上初雪,真好啊!沿沿,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吃炸鸡喝啤酒?”
何沿眼角抽了抽, 最近有个偶像剧,里面男女主角看初雪就得吃炸鸡和啤酒,这场雪才下来没多久, 朋友圈里就全是相约炸鸡店的。
不过何沿是真没想到连周晏城都会玩这个梗。
“你怎么在这里?”何沿递给周晏城纸巾, 让他自己擦头发。
周晏城擦着头发, 纸屑黏在额前的碎发上, 晃了他的眼,他鼓起嘴巴吹着, 一边说:“我刚下飞机, 正准备去找你, 给你们前台打了电话问你在不在, 她说你去了姚庄, 我就一直留意着这条路,没想到真的看到了你的车。”
“嗯?”何沿帮周晏城拿下额前的碎纸屑,定定看着他。
周晏城讪讪,老老实实地交代:“好吧,我说实话,你们前台说你去了姚庄,我就让朋友……恩……查了下公路监控,定位了你的车……不过我只知道你在这条路上,能碰到你真的还是因为缘分!”
“周晏城!”何沿眯起眼,“你一天不用特权干点出格的事你是会死吗?”
“我只是想快点见到你,我已经快两个星期没有见你了。”周晏城委屈地辩解,“我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就为了尽快回来见到你,我可想你了!”
何沿真是后悔把他放上车,他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你现在见到了,可以走了。”
周晏城跟没听见似的:“沿沿,”他讨好地笑,也努力为自己邀功,“你不想知道我在这次东洲峰会上取得的成果吗?”
“新闻上铺天盖地,整个华夏人都知道你做了什么,”何沿忍不住勾起嘴角,语气里竟然有一丝幸灾乐祸,“哎!你怎么敢就这么大喇喇走出来?也不怕人往你脸上砸臭鸡蛋!”
周晏城哈哈大笑:“沿沿,这个世上除了你,怕是没人能往我脸上丢鸡蛋!”
何沿目光淡淡掠过他,不接他话茬。
周晏城早就习惯了何沿的冷脸,他已经学会在何沿全方位冷漠下寻找一丝丝的松动,至少何沿今天让他上了车,还能跟他和平地坐在一起聊天,这对他简直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尽管何沿不置可否,周晏城还是说了许多东洲经济峰会的事,堪称推心置腹。
何沿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神色很认真,眼睛里有璨光闪烁。
这让周晏城十分欢喜,以前何沿就喜欢听他说商务上的事情,这大概是两人唯一能说得到一起的话题,初时周晏城觉得这是何沿的兴趣所在,后来他凑不要脸地沾沾自喜过,也许这个时候的自己是最有魅力,最讨何沿喜欢的。
……
“所以,九大机构就这么被你说服了?”何沿轻蹙着眉。
“没有什么,比共同追逐巨大利益更能让一个群体团结一心,更何况,利益的背后还有青史留名的诱惑。无商不奸,无商不贪,家国道义对这些人来说不过是个幌子,究其根本,是他们知道跟着我周晏城有钱赚!”
周晏城在下某种重要结论的时候,会有一个惯性的手势,食指朝天,极尽自负,何沿曾经试图扭转过他这个习惯,这个手势有点指天骂地之嫌,过于张狂霸道,但是周晏城从来不以为忤,何沿提醒了几次,后来也就不去说了。
何沿一出神,周晏城心里就发憷,他最怕看到何沿神游天外的样子,好像他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一样。
“沿沿,”周晏城用舌尖顶了顶脸颊,扯了扯何沿的袖子,“你在想什么?”
何沿也习惯用舌尖顶脸颊,这是他们共有的小动作。
何沿移开眼,神情又恢复了让周晏城看不懂的莫名难测。
商务上的事谈完,何沿用完就丢,无情说道:“你下车吧,我一会儿还要回公司。”
周晏城朝前面努努嘴:“这还有得堵呢,没一两个小时都通不了,你一个人坐车里多可怜啊,我陪你说说话。”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我说你听。”
“广播里说的比你好听。”
“那我唱歌给你听。”
何沿原本正低头看手机,闻言忍不住捏了捏自己耳朵:“你说什么?”
“我唱歌给你听啊!”周晏城呵呵笑着,“我在国外上大学的时候玩过乐队,好多乐器我都拿手,你想听什么我给你唱。”
何沿神色纠结地看着他,这人究竟是怎么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的,周晏城除了会打点花式架子鼓,他会个狗屁乐器。有一年宏时开年会,周晏城给员工表彰,有个业绩最好的姑娘胆子特别大,说自己给宏时一年挣了这么多钱也没别的心愿,就想总裁给她唱首情歌。
那简直是宏时历年最大的年会灾难现场,后来那魔音穿耳还上了热搜,“史上最难听歌声的帅总裁”标签在微博上飘红了一整天。
要不是有前世记忆,何沿都差点信了他的邪!
“你想听什么?”周晏城依然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何沿,等待他点歌。
何沿终究是个厚道人,他只能含蓄说道:“我觉得你说话比你唱歌好,沉默比你说话好,下车比沉默还要好。”
周晏城冒着小星星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他赖皮道:“我反正不会下车,你回公司,我就跟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何沿扬高了声调。
“你们公司最近风生水起的,”周晏城勾起唇角,老神在在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窝进副驾驶里闭上双目,“怎么也值得我亲自登门拜访一趟。”
“你是去拜访还是去砸场?你特么的跟沈群找架打吧!”
“我会怕他?”周晏城弹起来,他真是听到这个名字就戾气横生,“老子想弄他很久了,要不是他躲在你后面,我分分钟操/死他!”
何沿似笑非笑睨过来。
周晏城这才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懊恼地又“操”了一声。
然而车厢里的空气却因为这种带有歧义的字眼粘稠了起来,两个前世有过无数次身体纠缠的男人几乎一瞬间就陷入了过往记忆里,周晏城是心旌荡漾,何沿却是迷茫恍惚,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情绪,只同时转开头看向了车外。
大雪铺天盖地,目之所及的世界已经被白色覆盖,纯净至极,仿佛能掩埋一切。
车内沉闷蔓延,何沿打开收音机,他喜欢的那个有着沙哑低音的歌手正缓声吟唱:“其实很简单,其实很自然,两个人的爱由两人分担,其实并不难,是你太悲观,隔着一道墙不跟谁分享……”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