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醉言疯语 159</h1>
云卿没有再问,她只是站在一旁,陪着章滢,等待着她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过了两刻钟的时间,章滢的泪水渐渐的止了,然而她这种停止,并不像是已经哭过了,心内的委屈得到了宣泄,更像是眼泪流得已经没有办法再流,两只眼睛呈现着一种干涸感,那一直呆滞般的眼眸终于转向了在一旁的云卿,嘴唇蠕动,像是要说什么。
云卿见她止了哭声,才拿了帕子给她拭干脸上的泪水,拉着她坐到了软榻上,让章滢的心情稍许放轻松一点,才再一次开口问道:“现在你可不可以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章滢此时已经没有再哭,然而她的双眸中流露出来的悲伤和绝望并没有减少一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就这么望着云卿,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和云卿说,却说不出来。
她很想说,很想告诉云卿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章滢又觉得很难开口,她实在没办法把心里的事情说出来让云卿知道,这样的事情真的是让她羞于启齿。
就这样,云卿也不再问,只是在等待着。她知道章滢在犹豫,这件事或许关系重大,重大到章滢实在是不能就这么说出来。
难道是在宫中被人欺负了吗?云卿心中暗忖,可这也只是她的猜测,而且被人欺负了,应该不是这么难以开口的事。
“刚才不好意思了。一时情绪失控了。”过了半晌,章滢终于开口说话,然而此时的她依旧没有说出来是什么事情,脸上换上了一种刻意的坦然,像是要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在这么一句下掩饰了过去。
感觉到云卿探视般的视线,章滢不自在的移开了眼,站了起来,避免与云卿那清澈睿智的眼眸对视,匆匆道:“我突然记得还有事,先回去了。”
她的语气是那样的急切,好像要从云卿这里逃开一般。
“等等。”云卿站了起来,淡然的开口,却让章滢慌忙的往前走了两步,好似害怕云卿问她一般,脸上的神色十分的复杂。
云卿走出内室,到外面喊了流翠端了一盆温水进来,对着章滢道:“你把脸擦擦吧,这样回去,你舅妈看到,定然会问你发生了什么的。”
章滢有一瞬间的愕然,随即眼底又浮出了一抹水珠似的波光,咬着红唇,轻轻的点头。云卿是一个很细心的人,虽然不是在嘴巴上说这对人如何如何好,然而细节处却一直都是很体贴人。比如爱喝什么茶,爱吃什么点心,每一次到云卿这里来做客,都必然能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便是现在,章滢也能感受到云卿那一种弥漫在举止之间的关心。
她扑着温水,将脸上的泪水洗去,却越发坚定的刚才的想法,她不能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云卿,要是云卿都看不起她的话,她以后就会少了一个极好的朋友。
接过流翠递来的毛巾,章滢慢慢的将脸上的水珠抹干,又接了帕子擦手,虽然眼睛还是微肿,脸上却因为浸过水,而透出几分柔软来,看起来面色没有那么差。
云卿递了一管面脂给她,淡淡道:“你若是不想说就罢了。别让别人看出来了。这是青莲新作的桃花面脂,凃一点脸色会好很多的。”
章滢接过面脂,却没有凃在面上,只是深深的看了云卿一眼,抿着唇几次想要开合,还是走了出去。留下一抹显得孤寂又挺直纤细的墨绿色背影。
“章小姐很奇怪,她看起来很伤心呢。”流翠唤了小丫鬟将水和用过的帕子收拾了出去,眼底充满了疑惑的问道。
云卿语气轻轻道:“是啊,很伤心的样子。”然而,是为了什么呢?
就在章滢哭后的第三日,云卿到谢氏处请安,看到了正在府上的秦氏。秦氏在京中认识的人少,因为是罪人之后,又是做过丫鬟的,京中的贵妇大多数是人出身背景来交结的,虽然耿沉渊如今是京中新上任的官员里炙手可热的,然而还是很多人不愿意与秦氏来往,以免降低了她们高贵的身份。再加上她一直都是深居简出,认识的人也少,经常来往的就只有谢氏了。
这一次云卿进去,却听到了一则令她深思的消息。
秦氏与谢氏分别坐在罗汉床上,两人正端着茶聊天,秦氏微挑着眉,笑着道:“说起来,这两天,宫中倒是出了一件稀奇事儿。”她说完,便瞧到云卿走进来,望着姿容越发出色的云卿,秦氏心里又遗憾的很,若是自己儿子能娶到这样懂事又漂亮的媳妇才好,可惜,如今给瑾王世子得了去了。
云卿分别给秦氏和谢氏行了礼,然后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笑容道:“刚才进来听到秦姨说宫里出了件稀奇事,是什么趣事?”她心中对章滢来大哭后又只言不谈的事一直记着,想着章滢一天之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宫中陪伴十公主,也许发生的事情也是在宫里。
秦氏见她好奇,略微踌躇了一下,在想究竟能不能当着云卿的面说出来,后来想到她到时候要嫁给瑾王世子,免不了要和皇室打交道,这才道:“这事,说稀奇倒也不算是很稀奇。皇上前几日回到养心殿后,就让魏总管去寻大前夜里经过了弄风阁的宫女,听说,是陛下那晚遇见了心仪的宫女,想要纳为妃嫔呢。”
原来是这样的事情,难怪秦氏犹豫着不说出来。然而谢氏并不觉得云卿这时候还应该事事都不懂,还有一个月就要嫁人的女子,特别是嫁到王府,与宫中的事情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是避无可避的。
谢氏拨了拨茶盖,目光望向云卿,见她双眸流露出思忖的神色,却因为未婚到底没有开口询问,于是自己徐徐的开口道:“皇帝看上宫中的宫女封为妃嫔的事,也不是没有的。先祖皇帝的淑德贵妃,也是由宫女晋升上去的。只是这都第三天了,想来那宫女还没有找到吧?”
秦氏点头:“听说消息一出去,前来冒认的宫女最少都有三四十个,若不是说要经过了弄风阁的才能被承认,只怕远远不止这个数。”
宫里面的人整日浸在这世上最荣华锦绣的地方,每日看着那些妃嫔锦衣玉食,珠光宝气,身边一团的人伺候,自然会有很多人对这样的日子心生了向往,此时明帝要找他心仪之人,来这么多人冒认,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明帝都年近五旬的人了,就算身体再强健,到底也是人到中年迟暮时,那些人为了荣华富贵,当真是视其他为无物了。
谢氏她们只当是一则宫中的新闻,听了也就算了,然而云卿心内却掀起了数尺高的波浪,实在不是她多想。
明帝要寻人的时间,和章滢来她这里哭泣的时间,有一种惊人的巧合。难道这仅仅只是巧合吗?云卿不相信。
而且章滢那几次欲言又止,绝望的样子,不正是像没有办法挣脱的模样吗?
云卿忍着心中的疑虑,又陪着谢氏和秦氏坐了一会,才出了院子,然而她没有直接回归雁阁,而是吩咐飞丹让府里的马车准备一下,她要出门去一趟孟府。
章滢的舅舅官做的不大,府邸也不如那些世家贵胄的府邸来的壮观精美,然而进去之后,却能感受到一种布置的十分温馨的感觉,不管是花圃还是假山,都让人觉得不仅仅是用来欣赏,还有一种实用的功能。
也只有能设计居住这样院子的人,才能将章滢接过来,当作自己的女儿对待吧。
云卿一路想着,由着孟府的丫鬟在前面引路,首先她还是先去拜访了孟夫人。孟夫人容貌并不出色,但是有着十分亲切的面容,眼角的鱼尾纹也和那些在家养尊处优的夫人们不同,有着让人心头生暖的刻度,起身出来迎接道:“韵宁郡主来了。”
她的态度很随和,但又不失尊重,云卿笑道:“是啊,突然到来,不知道打扰夫人了吗?”
“没有,我正好在府中也没有事。”孟夫人吩咐了丫鬟端了点心和茶水上来,让云卿坐下后,才询问道:“你可是来找章滢的?”
云卿眸光微转,却是轻笑着点头,“孟夫人真是心细如发啊,一下将云卿的心思看透。”孟夫人是章滢的长辈,所以云卿在她面前,并不拿摆郡主的架子。
谁知孟夫人不客气的摆了下手,面上露出一份淡淡的忧愁,“哪里是看透的,章滢都病在床上两日了。你这个时候来,定然是知道她病倒了才来的。”
云卿心中一愕,她确实不知道章滢病了,因为婚期将近,她如今日日都是在准备婚嫁的事情,不可能方方面面都去顾到,今日若不是她听到了宫中的消息,也不会冒然来孟府的。
但是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问道:“不知道她如今好了些许吗?”
“一直都不好,又不肯吃药。小女孩赌气似的,还不许人进去看,我是担心得不得了。今天你刚好来了,帮我进去看看,到底小女孩在一起,也好说话些。”孟氏心里着急,章滢这两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人越来越憔悴,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她这个做舅妈的又担心又心疼。若是章滢在她这儿出事,相公还不说死她才怪呢。
云卿也正是有这个意思,有些话自然要当面问章滢的。于是便点头应承了。
因为孟府不大,从孟氏居住的院落到章滢的小阁楼走路也不过是半柱香的距离,不一会就到了。一进院子,便闻到空气里有淡淡的药味,孟氏走到门前的时候,站住了脚,望着云卿道:“你进去吧。我这两日进去,她也不说话,等会你出来的时候,再告诉我,章滢是怎么了。”
“好的。”云卿乐得和章滢私下相处,掀帘顺着梯子上了二楼的闺房。水红色缀着白色茉莉花瓣的的窗帘一动不动的在禁闭的窗前,映射出微红的光线,屋子里窗子关的紧紧的,显得有些暗沉。
章滢的贴身丫鬟米儿引着云卿往内屋走去,双眉间带着焦急,“沈小姐,你看看我家小姐吧,她不吃不喝的,这么下去,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的。”她是章滢从颍川侯府带来的贴身丫鬟,如今改了名字叫米儿,是真心为章滢着想。
云卿闻言,只跟着她走进去,心里越发的肯定宫中所发生的事情一定和章滢有关系。
床上靠坐着的章滢穿着淡蓝色的中衣,在昏暗的光线下,脸色比起前几日在云卿府中的时候更加黯淡,透着一股阴沉沉的气息,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后,她也只是转过头默默的看了一眼,目光在米儿脸上扫过,落到跟随着走进来的云卿身上时,陡然露出了一点亮光。
略微干涩的唇微微起合道:“云卿,你来了。”语气里有些觉得意外,又有些淡淡的开心。
“嗯。听说你生病了。我便来了。”刚才在外面孟氏是这么说的,云卿当着米儿的面自然也只能这么说。
章滢看到她来,从床上往外挪了挪,抬眸望着米儿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米儿看了一眼云卿,点头退了下去,而流翠和青莲,云卿在上阁楼之前,便让她们两人留在了楼下。
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云卿才望着一脸憔悴的章滢,直接的问道:“告诉我,那一天,你是不是在宫中遇见了陛下?”
章滢料不到云卿第一句开口就直接问了当日的事情,憔悴的面上神情陡然一变,因为消瘦而使在面上显得越发明亮的双眸里露出了一丝怯意,声音一颤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表情惊愕中含着害怕,任谁一看,都知道章滢就是当日陛下在弄风阁中遇到的那个‘宫女’,还不待云卿说什么,章滢突然坐直了身子,一手抓着云卿,瞳眸一下子放大,失声道:“云卿,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们都知道是我了?”
她的手指很用力,握着云卿的手甚至有一点疼,然而云卿只是任她握着,然后声音轻柔又细微的,像是安抚道:“没有,她们都不知道。只是我猜到了。”
章滢望着云卿的眼睛,想要看看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当望进那碧波一样坦然而宽阔的眸子中,她身子一松,刚才绷紧的身子好似一条突然失力的线,倒下一般靠在了床头,目光空泛的望着床上的轻纱帐道:“你是猜到的对不对?”若是其他人都知道了,那么孟夫人也会知道了,她自然不会还这么安静的躺在这里。
“嗯。陛下在宫女中查找着那个与她在弄风阁遇见的人。很碰巧,在那一日你到了府中找我,我想可能是你。”云卿轻声的说,看着章滢的神色,她觉得,事情也许比她开始预想的还要严重,否则单单是遇见的话,章滢不至于露出这般绝望的神色来,她不想将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然而事实却让她不得不朝着那个方向走。
她不喜欢挖掘这样的事情,然而有些事也不是逃避就有用的。
如今的章滢就是一味的在逃避,云卿望着她,容色平和的问道:“陛下不仅仅的是遇见了你。”她没有用问句,因为这一点,她有足够的洞悉能力。
章滢没有看云卿,目光一直盯着一点没动,这次她的声音仿佛平静了下去,平静到有一种异常,静静的道:“是,不仅仅是遇见了。”她说完之后,嘴角露出了一点笑容,那笑容却像是要哭了。
不用她在说出来,云卿知道,章滢能哭的那样的伤心,定然是失去了一个女子最宝贵的东西。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明帝不惜在宫中大肆找那个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