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节(2 / 2)

有一回,冷贵妃跟云傲怄气,两天两夜没进食,谁也不敢上前劝说,便是乐女官劝了一句,都被拖出去打了十板子,小河子灵机一动,在后院种满荷花的鱼塘边支起了烧烤架子,那香味飘进内殿,冷贵妃走了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小盒子一眼,尔后下令把他调进了内殿。那一年,小河子十四岁,如今,也才十五岁。

然而,聪明也有反被聪明误的时候。尤其,跟冷贵妃这样的人打交道,太过聪明了,未必是件好事。

如果小河子笨一点,没有看到冷贵妃胸前的吻痕,没有读懂冷贵妃眼底的欲望,没有壮着胆子取悦她,兴许,他不会落得被拔牙割舌、任由怀公公凌辱的下场。

但他终究是聪明的,当另外一个人受不了怀公公的凌辱而自尽时,他却选择投其所好,拼命地取悦对方。只要能活着,被戳几下,被打几下又有何妨?

怀公公和小河子整理好衣衫,正准备各自就寝,门闩一抖,掉落在地,门被推开,一片白色的裙裾拂过门槛,怀公公和小河子大惊失色,顺势望去,只见一名蓝衣白裙的美丽女子踩踏清辉而来,发丝和双颊隐隐泛着浅浅华光,如敷了一层雅致轻纱,碧玉海棠钗的流苏随着她莲步轻移而微微晃动,沙沙作响。

这人……不是桑玥,是谁?

小河子没见过桑玥,是以并不认得,只对这个敢撬怀公公房门的女子充满了好奇和钦佩。看穿着打扮,比公主还要华贵,但根据他的记忆来看,她显然不是皇宫里的公主。那么,她会是谁呢?

怀公公是个人精,拜高踩低的本事十足地厉害,尽管他对桑玥的行为火冒三丈,却也不敢得罪这个被皇上捧在手心里的世家千金。姚贤妃出了这档子事,桑玥还能自由出入皇宫,这说明什么,他不敢想。他恬起一副笑脸:“桑小姐大驾光临,奴才有失远迎了。”

桑小姐?小河子的眼眸闪了闪,溢出不可思议的辉光。显然,桑玥的名讳在皇宫已经如雷贯耳了。

桑玥走入房内,怀公公亲自搬了凳子,桑玥也不客气,就那么从容地落座。

怀公公忙又亲自奉上茶水,讨好地笑道:“桑小姐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心里却道:看门的兔崽子们,都是怎么当差的?

桑玥接过茶水,却是不喝,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小河子,赞许地道:“长得真俊。”

被这么称赞不是一回两回了,小河子早习以为常,但不知为何,从桑玥口中蹦出的赞赏格外有分量似的,他竟生出了几丝窃喜。

怀公公的面色有些尴尬,他把一个貌美太监叫到房中,还锁了门,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他做了什么。尽管宫里的人对他的癖好并不陌生,但桑玥跟皇上要好,这话儿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终归是不雅。皇上高兴,许就一笑而过,关键啊,皇上如今被姚贤妃和荀大人私通的事弄得雷嗔电怒,他可不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触霉头。

桑玥注意到了怀公公的纠结之色,浅浅一笑,声轻如一片柳絮:“我对怀公公的隐私没兴趣。”

怀公公愕然地看向桑玥,目光却在快要触及她的眼眸时堪堪忍住,脑海里莫名地多出来一个宫诫:奴才不得直视主子的面容。桑玥明明是世家千金,他却愣是不由自主地把她视为跟瑶兮公主一样的存在。他垂首顺目道:“桑小姐,您是……”

不等怀公公说完,桑玥打断他的话,问向了小河子:“你是贵妃娘娘宫里出来的人么?”除了朝阳宫,她实在想不出哪里还能有这么貌美的小太监。

小河子一听贵妃娘娘四个字,浑身就止不住地抖了抖,眼底更是有惊惧和愤恨闪过,他极力掩饰,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桑玥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了。”

这个千金小姐来了半天,还没说此行的目的,就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难不成,桑玥是来找人唠嗑儿的?

怀公公正欲再度开口,桑玥指了指小河子:“我找他。”

“这……”

“也找你。”桑玥解下脖子上的玉佩,让子归递到怀公公的面前。

怀公公定睛一看,骇然失色!他伺候先帝多年,又怎会认不出这块代代相传的……玉佩?他的眼珠子左右一动,脑海里飘过万千思绪,须臾,他跪在了桑玥的面前,磕了个响头:“奴才参见云恬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河子闻言跟着一怔,也跪了下来,不能说话的他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桑玥对于怀公公猜出她的身份并不多么惊讶,怀公公要是没点儿真本事,在这宫里活不下来。但是怀公公的反应明显过激了,就算她是云恬,是皇后的女儿,是云傲心尖儿上的公主,怀公公也没必要露出比见到瑶兮公主更惊愕的神情,她略显疑惑地眯了眯眼,道:“怀公公,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先帝生前颇为器重你,想必你知道不少关于这块玉佩的事。”

桑玥原本只是试探地一问,不想却歪打正着,怀公公的呼吸就是一顿,再磕一头,颤声道:“实不相瞒,奴才伺候先帝时,曾听先帝提起过,这块玉佩,是,是……是历代储君的身份象征!知道的人不多,大概就连贵妃娘娘都不知道。”可是,它怎么会到了桑玥的手中?

云傲追冷香凝还真是下了血本,把传给储君的玉佩送给冷香凝作为定情信物。不管云傲是出于什么原因,在认为冷香凝已故的情况下,仍不收回这枚玉佩,桑玥都决定好好地利用它一番。桑玥的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凉薄:“怀公公,既然你知道它代表着一国储君的身份,就该明白我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那么,我问你,你还想重新做一回人上人么?”

怀公公几乎是本能地打了个冷颤,这个冷颤不是害怕,而是兴奋。自先帝过世后,他请命来此看守阙氿宫,虽然免去了沦为苦役或者“无故丧命”噩运,但日子却是从云端跌入了淤泥,想当年,他往皇宫里一走,谁不是点头哈腰?就连位份低的妃嫔们都争相地巴结他。现在,除了靠一口屁大点儿的嗜好唬人,已没了多少荣华富贵。他想重新做一回人上人么?答案是肯定的!但,谁敢启用先帝的旧人?这完全是犯了皇上的忌讳啊!

冷贵妃在这个皇宫部署了十八年,已经把这片天地变成她家的后花园。若硬说这园子里有什么尚未屈服的人才,眼前这位聪颖的怀公公当属其一。怀公公能活到现在,除了有颗七窍玲珑心,手中定有着自己的力量,他比冷贵妃早入宫二十年。所谓千层高楼毁于蝼蚁,像这种老妖一般的存在,不惹人注目,却能一寸一寸地把冷贵妃的后花园啃出个大窟窿!

这时,怀公公眸子里的兴奋和犹豫没能瞒过桑玥犀利的眼睛,她淡淡地道:“怀公公,我既然敢跟你提,就有绝对的把握让你脱离阙氿宫,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实力,你也必须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就好比做生意的双方都得下点儿订金,你说呢?”

怀公公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声线也颤抖了几分:“奴才……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桑玥呵呵一笑,似那轻轻杨柳岸的一片晨曦雾霭,扑朔迷离,透着神秘的美:“是永远偏于一偶,做条海底小鱼,还是破海而出,做那振翅大鹏,选择权在你的手中。”

语毕,房间内陷入了异样的沉默。

夜风轻吹,自门缝里灌入,冷得潸然,怀公公的额角却涔涔冒着热汗。

桑玥微倾着身子,笑容可掬地问向小河子:“会写字么?”

小河子被那双明亮的、清澈的、不含一丝鄙夷的眼睛一看,顿时就脸红了。他偷偷地瞟了瞟桑玥,摇摇头。

桑玥接着道:“那,画画呢?不用画得多好,能看出是什么东西就行。”

小河子忍不住抬起头,对上了桑玥清冷的却不失友好的眼神,点了点头,啊啊叫了几声。

“想报仇么?”

此话一出,怀公公的身子猛然一抖,桑玥倪了他一眼:“不是说你。”

怀公公悄然松了口气,瑶兮公主的死历历在目,他已经没了下面的,可不想上面的也没了。他继续跪着,没有桑玥的吩咐他不敢起来,何况他还在思考,思考要不要追随桑玥推翻这个皇宫的天。

小和子绝美的眸子里忽而涌上一层泪意,隐忍着不让其掉落,拼命地点头,片刻后,又惊恐地摇了摇头。

桑玥读懂了小河子的意思,她俯身,与小河子平视:“吃点儿苦头,能报仇,也能活着,你信不信我?”

小河子不怕吃苦!他破涕为笑,很真挚地对上桑玥和暖的目光,只觉得那目光像一束春阳照进了他阴霾的心间,他期盼地点了点头。

桑玥仿若主人似的,给子归打了个手势:“取笔墨纸砚。”

子归在怀公公的案几上摆好了笔墨纸砚,小盒子会意,走到案几后,提起笔,等待桑玥的命令。

“你是什么时候被罚到这儿的?”

“因何事被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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