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桑玥本身就是在利用姚家,当然不希望自己拿到手的是一块有裂缝的浮木,她要的是完美柔和的璞玉。
李宣的脸色和缓了些,继续手里的动作,声柔似柳,听得人格外舒畅:“老夫人每每思念表姨母的时候,就会一个人靠在暖心阁的藤椅上,捧着表姨母的画像垂首落泪,久而久之,颈椎便不好了,贤妃娘娘派了嬷嬷给老夫人按摩,我从旁偷偷学了点,现在每天都会给老夫人按上半个时辰,老夫人很高兴呢!二表姐若是喜欢,我可以教你,这样你就能更好地侍奉老夫人了。”
李萱的想法无可厚非,府里包括姚馨予在内,人人都要变着法儿地孝敬陈氏,只不过凡事皆有例外。
姚馨予一根直肠子通到底,嗔道:“我祖母哪里舍得让她按来按去?只怕到最后是祖母给她按才对,她一回来,府里多年的阴霾气氛没了,可祖母分给我的宠爱也少了,我真是好生嫉妒,祖母可不会每天守在床前等我醒来。”
此话一出,李宣好不容易缓和的神色又僵硬了几分。
桑玥暗自摇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萱的处境造就了她异常敏感的心态,很容易受伤。
用食指点了点姚馨予的脑门儿:“你这样口无遮拦、瞎编乱造的,以后哪个婆家敢要你?外祖母疼我,全是把对我娘十多年的思念加注在我身上了,说到底,我从前在定国公府做庶女时,那日子如履薄冰,眼下能过得安稳些,你倒与我吃醋了!”
李萱的心情平复了些,自己再怎么不济也是嫡女,桑玥被当做庶女养了十五年,真是难为她了。
姚馨予状似鄙夷地倪了桑玥一眼,桑玥说道:“我要是个青年才俊,一眼相中的肯定是温婉贤淑的宣妹妹,而不是你这只整日炸毛的小老虎。”
姚馨予捉住桑玥的手作势要去咬,桑玥的另一手挠了挠她的腰腹,她痒得迅速后退好几步,粉唇一嘟:“看吧,萱儿,她就是个不吃亏的。”
李宣用帕子掩面,低低笑出了声,眉眼弯弯,眸光温和。等笑够了,她从贴身丫鬟银杏的手里拿过食盒放到桑玥身旁的小几上,道:“二表姐,贤妃娘娘刚刚从宫里赏了些糕点给我,我借花献佛送给你,你不要嫌弃。”
桑玥给莲珠使了个眼色,莲珠打开食盒,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从盒内飘出,很快便弥漫了大半个屋子,像雾层层萦绕,叫人大快朵颐。桑玥侧目一看,不由地暗惊,一共三碟,一碟是滑嫩莹白的“玉兔”,一碟是澄碧通透的“鸳鸯”,一碟是淡紫蒙霜的“仙鹤”,鸟兽图形的糕点,这份别出心裁,她竟从未见过。
窥一斑而见全豹,姚贤妃还不算大周最受宠的妃子,赏人的糕点就已精致得巧夺天工,真不敢想象,冷贵妃和云傲的生活有么奢侈。
不止她,就连姚馨予都有些瞠目结舌,随手拿了个紫色的“仙鹤”放入口中,毫不留情地咬了它的脑袋:“哇仙鹤太好吃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甜的糕点,姑姑也太偏心了,好东西只给你一人,我和桑玥却没有。”
桑玥柔和中满含冷静的眸光扫过李宣微红的脸,淡雅似莲地笑了笑:“莲珠,把我那对翡翠镯子取来。”
“是,小姐。”莲珠打开梳妆台的第三个抽屉,取了一对翡翠镯子,这镯子的花式并不标新立异,质地却是一等一的好,边缘被打磨得光亮崭新,烛火一照,华光四射。
桑玥拉过李宣的手,套在了她的皓皖上,李宣受宠若惊:“二表姐,万万使不得,我不能要这么珍贵的镯子。”
桑玥按住她要摘掉镯子的手,声轻却很是坚定道:“小小的生辰礼物,你不收,可是觉得它不够好?”
姚贤妃不会无缘无故单独给李宣送糕点,想来想去,只剩生辰这么个理由。只怕除了糕点之外,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也不少。李宣只是个寄养在姚府的外姓千金,陈氏虽疼她,却不好越了规矩给她举办寿宴,但通过姚贤妃送她一些礼物,不仅弥补了缺憾,也抬高了她的身价。
李宣倒是个心思剔透之人,借着讨好她的机会,传扬一番姚贤妃的厚爱,顺便把生辰的日子告诉她,来年,她定会给李萱送礼,她带头了,馨予和几个哥哥们自然纷纷效仿,都出动了,老爷子和府里的人都会被惊动,李萱的地位立马就会上升一个档次。
这种小伎俩在她看来,稚嫩又无可厚非,从前她在定国公府不也跟李宣一样苦心积虑地过日子?
李萱面露难色:“我不是这个意思,二表姐,我只是觉得太珍贵了。”
“今天是你的生辰吗?你怎么不说呢?哎呀!你看我,你都来五年了,我居然不知道你的生辰!真该打!我得好好地给你准备一份礼物,来来来,到我的院子去。”说着,姚馨予吃完最后一口糕点,擦了擦手,挽起李宣的胳膊,对桑玥语气随意道:“看你好好的,跟个没事人一样,我走了。早点歇息,明天冷府设宴,我们几个都要去呢,唉!想起来就心烦。”
桑玥点头,吩咐莲珠送了二人出去。
姚馨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口口声声说桑玥早有准备,却仍旧放心不下过来看一趟,别人或许没瞧见,但桑玥看得真切,姚馨予的右手一直握着一瓶金疮药。
桑玥以为可以休息了,谁料莲珠回来时,身旁跟了两个俊俏公子哥。
莲珠停在门口,禀报道:“小姐,大少爷和二少爷来了。”
桑玥叹了口气,绕过屏风换好周周整整的裙衫,挽了个单髻,走到外次间,才让二人进屋。
身穿月牙白锦缎华服、气质高雅的俊逸男子是大少爷姚晟,他沉稳内敛,智勇双全,如今在朝中任兵部侍郎。
一身青色绣云纹宽袍清秀男子是二少爷姚豫,他性格古板、淡泊名利,明明高中榜眼,却偏爱钻研雕刻艺术,整日不是在院子里雕深海沉木,就是在外头寻深海沉木,因此,并未入朝为官。
别看姚清流很严苛,却是一等一的开明。在他眼中,并非只有出仕才是男人应该选择的道路,只要不触犯法纪、不违背家规,堂堂正正做人,他便不横加干涉。
三位哥哥里,数三哥姚奇生得最为俊美迷人,不过他没来,想必又背着姚清流偷跑出府了。正如深夜造访暖心阁,姚晟和姚豫也是偷偷过来的。若被姚清流发现,绝对是一顿板子。
对于这些,姚清流当真不知道么?未必!
这个外祖父,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二人推了门进来,桑玥屈膝行了一礼:“见过大哥、二哥。”原本应该叫表哥,奈何陈氏不让,说这样显得生疏。
姚晟扶起她,躬下身子,猝不及防地,撩起了她的裤腿,仔细检查了膝盖,发现并无淤青,才稍稍松了口气,责备道:“你也太鲁莽了,明知道家规森严,还敢在外面逗留那么久。”
桑玥被姚晟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微怔,定了定神,打趣地笑道:“那大哥和二哥呢?”
姚晟欲言又止,姚豫摸了摸鼻尖:“她的胆子比三弟的也不遑多让,”不知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你真的去荀家了?不会是去见……”
“咳咳!”姚晟轻咳数声,打断了姚豫的话,姚豫憨憨一笑,不再多言,只是那笑意里明显藏了一丝“不怀好意”。
桑玥幽静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究竟是什么事会让向来老实的姚豫现出这副不正经的表情?而姚晟阻止着,不让她知晓。
奇怪,这两个人,很奇怪!
姚晟不着痕迹地瞪了姚豫一眼,看向桑玥,语气温柔:“你别怪祖父,他对事不对人,今晚换成我们几兄妹的任何一个,结果都不会有丝毫改变,当然,如果换成萱儿,他或许只苛责几句,毕竟是外人,但你不同,明白吗?”
“我明白。”
这种不痛不痒不夹杂算计色彩的体罚于她而言没有丝毫影响力,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姚晟之所以这般开到她,表面是缓和祖孙二人的关系,实则是怕她会拿南越的宅斗伎俩对付姚清流。
看来,这个大哥对她的过往很是了解,对她的心胸也有所质疑,或许,府里除了陈氏和姚馨予,其他人关心她、疼爱她之余都对她存了几分戒备的心思。
“明天去冷府,你有什么打算?”
姚晟此话一出,桑玥扬着声调“嗯”了一声,露出一副求知问解的表情:“自然是要去的,我没别的打算。”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话到唇边又落下,姚晟的心里自嘲一笑,深邃的目光落在桑玥清丽秀美的容颜上。
她的脸白皙塞雪,她的眸清澈无瑕,他从中探不到一丝一毫的闪躲。
冷瑶派人截杀香凝皇后和姑姑姚凤兰一事如今已昭告了天下,冷昭手刃了这个冷家罪人,官方上姚家已不能拿冷家怎么办,可不知为何,查清了这个妹妹所有的过往后,他突然滋生了一种直觉:她绝非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