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97节</h1>
当桑楚沐奉旨北上的消息尘埃落定时,又是一年金秋时节。桑玄羲因大夫人和桑柔去世一事,从江南全速返回,然他所见不过是一捧黄土,一个石碑,从此,天上人间,再不相间。他和桑玄夜都成功地通过了秋试,除他们二人之外,韩天宇和裴浩然也获得了明年春试的资格。
桑玄羲先是失去哥哥,再是失去母亲和妹妹,本就善良脆弱的他,经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就连去秋试还是让人背进去的,一出考场便晕倒了。好在桑楚青对桑玄羲格外照顾,直接将他接到自己的院子住着,在他和韩玉的悉心照料下,桑玄羲的病情渐渐好转。
这段时间,桑楚青有意去许姨娘的院子多多走动,奈何桑飞燕住在那儿,他如今是见着桑飞燕就来火,索性,夜夜宿在自己的院子,每晚叫上韩玉一起,陪桑玄羲读书、谈话。
棠梨院中,桑玥正在看书,自她生辰之后,慕容拓就把小慕儿接走了,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倒叫人怪不自在。而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慕容拓还真没再来找她。她淡然一笑,可见不管什么人许下的诺言都不能随便轻信,一辈子缠着她?才不到一年便失了新鲜劲儿,或许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她将书合上,拢在双掌之间:“莲珠,端一碗冰镇酸梅汤过来。”
莲珠正打着络子的手就是一抖,疑惑道:“冰镇酸梅汤?”她将头探到窗子外瞅了瞅,“不热啊,小姐,当心着凉。”
桑玥起身行至绣架旁,撩起遮掩的布幕,缓缓抚摸着上面的一片片祥云:“去吧,我想喝。”
小姐只要有心事,就摸着那幅绣品发呆,这个月也不知道发了多少次了。该不会是……莲珠眼珠子动了动,欲言又止,将疑惑吞咽下腹:“奴婢去弄。”
桑玥拂去一片祥云上的一小粒微不可察的灰尘,道:“顺便给大哥也送一份过去,他也喜欢喝。”
莲珠脸一红,眼眸里闪过一丝羞涩:“是。”
莲珠刚走了几步,桑玥状似无意地问道:“莲珠快满十六了吧,我可是给你存了不少嫁妆,你若有心仪的男子尽管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莲珠的心如同被浇了盆冷水,冰凉的同时泛起浓浓的失落,她回过身子,福了福,道:“小姐,奴婢这辈子真的不嫁人,就守着小姐。”
“一辈子,为什么你们都喜欢说一辈子?一辈子长着呢,谁能预见将来的事?”莲珠不明所以,桑玥将布幕盖上,低低地笑了:“难不成你想随我嫁人做通房?”
“不是的!”莲珠扑通跪在了地上,面色惶恐,语气诚然,“奴婢虽是个下人,但也晓得贵妻贱妾的道理,莫说奴婢不愿意嫁人,就算要嫁,奴婢宁为糟糠妻,不为做高门妾!”
桑玥微叹,似一滴露珠跌入平静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因为母亲去世,所有子女都必须守孝三年,幸亏妙芝愿意等大哥,你下去吧。”
“是。”莲珠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明白,有些人不是她能肖想的。
莲珠走后,钟妈妈打了帘子进来,在她身后,跟着两名样貌清秀的丫鬟。她们给桑玥行了一礼:“奴婢冬茹、春玲见过二小姐。”
钟妈妈道:“冬茹和春玲是老夫人送来伺候二小姐的,说丁香去了庄子里伺候五姨娘,怕二小姐身边缺人,至于她们的等级,由二小姐定。”
桑玥心里冷笑,大概是有人在祖母面前嚼了舌根子,说她过着多么多么奢华的生活,好东西源源不断,甚至连祖母那儿都不曾见过,与茉莉禀报的大相径庭,令祖母起了疑心。棠梨院的人自然没天大的胆子往外传,那么,只剩五姨娘那儿了。韩玉前两个月隔三岔五去探望五姨娘,定发现了不少连她都没见过的好东西。这会子,终于沉不住气,要开始对她发难了?
此时莲珠端了冰镇酸梅汤过来,桑玥捧着喝了一口,冰得她浑身一冷,然,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淡定从容的神色:“你们在祖母院子里是几等丫鬟?”
冬茹恭敬地答道:“回二小姐的话,奴婢和春玲是二等丫鬟,平日里负责给老夫人打扫房屋、喂养鱼儿。”
桑玥一边喝着酸梅汤,一边将目光落在冬茹和春玲的双手上,春玲手上的肌肤较脸上的黑些,纹路也粗糙,入秋干燥的缘故,拇指侧面还裂了几道细口子。冬茹的手尽管也粗糙,却无伤痕,还泛着淡淡的光泽。桑玥微微一笑:“祖母的白玉凤凰大了不少吧?”
冬茹继续答道:“是,原先罗夫人送来时才巴掌大小,现在都像两条黄瓜那么长了。”
桑玥的眸光又落在相对沉默的春玲脸上,思付片刻,嘴角微扬:“从今儿起你们就是棠梨院的一等丫鬟,负责洒扫外屋和养花。”
“多谢二小姐。”冬茹和春玲告退后,去往了钟妈妈安排的卧房。
确定人已走远,钟妈妈才从桑玥手里抢过瓷碗,却发现桑玥已经喝得干干净净,不由地皱眉:“二小姐,已经立秋了,可不能再喝冰的,当心伤了身子,将来不好生养。”
“嗯,嘴馋没忍住,”桑玥淡淡一笑,“你觉得她们如何?”
钟妈妈回头看了眼依旧有些摆动的锦花珠帘,道:“奴婢觉得冬茹心直口快,说话不尽中听,好好的白玉凤凰到她嘴里竟成了黄瓜,奴婢听了就想笑。春玲性子内敛,城府或许深些。”
“可你没发现冬茹比春玲受宠吗?”钟妈妈被问得一愣,桑玥又吩咐道,“给春玲送一盒润手香膏,这两日先别让她们做事。院子里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一切如常。”现在院子里的好东西大多来自慕容耀和贵叔的铺子,她根本不怕被滕氏知道。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补了句,“只是断然不能让她们靠近内屋,多排白天的班,晚上还是由莲珠和茉莉当值。”
“是。”
大概是喝了冰东西的缘故,桑玥不禁有些发冷,她取了件纱衣套上,道:“对了,铺子里的生意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个,钟妈妈就两眼放光:“供应商提供的布匹质量特别好,有许多花样在京城找不出第二家,奴婢听我那口子说就连宛平公主的女官都来买了几匹呢,还有宁国公府的楚小姐,订了好多。”
楚纤纤也来订布匹?“我之前用过的那种紫色绸布没再卖给第二个人吧?”
“没呢!奴婢都收好了放在库房。”
“那就好,”桑玥还是有些冷,遂起身在房里踱着步子,转头看了眼日历,嘴角一勾,“我想再过几日就去将五姨娘接回来,你提前去趟五姨娘的院子,打扫一番。”
钟妈妈走后,桑玥又看了会儿书,大概是浑身发冷的缘故,她突然很想晒晒太阳。
金秋时节,落叶缤纷,花园的东南一偶,霜叶红于二月花,像极了切片过后的旭日,只看着就令人顿生暖意,与之相比,娇艳的木芙蓉、清雅的雏菊、华贵的蜀葵……竟全都黯然失色。唯独,那残留的桂花清韵,色不如之,唯韵恒之。
桑玥身穿一件白玉兰散花纱衣,内衬粉红色束腰曳地裙,前襟微敞,白色抹胸上镶了几粒水晶,耳坠明珠,随着她莲步轻移,明珠微晃,在阳光的照射下璀璨夺目,飘逸潋滟。
她头梳百合髻,簪扇形花钿,佩戴那支绕柳明珠簪子,秀雅中流转着一股淡淡的风情,似妩媚还似高贵,让人惊艳的同时又不敢心生妄念。
桑飞燕和韩玲萱正在下棋,扭过头瞧见桑玥,韩玲萱娇柔的脸上泛起一抹愤色,将棋子一扔,没好气地道:“不下了。”
桑飞燕疑惑地看着韩玲萱,烟波浩渺的眸子眨了眨,软语道:“萱表姐,你怎么了?”
韩玲萱冷冷一哼:“害死柔儿的人在那边杵着,你叫我有劳什子心情下棋?”
桑飞燕顺势望去,温柔地笑道:“萱表姐误会了吧,我二姐姐怎么会是害死大姐姐的凶手?”
韩玲萱素手随意拿过一杯茶,捧着却是不喝:“她不仅是害死柔儿,还四处勾三搭四,典型的狐媚子!”
“勾三搭四?”桑飞燕面露几分尴尬,“萱表姐你言重了,我二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她除了三不五时去去贵叔的铺子,别的时候可都在府里呆着呢。”
韩玲萱越看桑玥越不顺眼,偏偏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总瞄着她那个方向,什么时候桑玥长得这般貌美如花了?她可是听说了靖王殿下和慕容拓为了阻止她进入皇宫而与太后和摄政王对着干的事,心里极度不平衡!一个庶女,凭什么得到那么多人的青睐?
“谁知道她每天出去到底是干什么?指不定勾引这个勾引那个去了!唉!凭白一天好心情全被她给搅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