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在外头站了整整一日,一回到自己营帐就喊脚酸,仗着四下无旁人,毫无仪态地盘腿坐在软褥上磕瓜子。
随她一起回营帐的慕之明哭笑不得。
“离朱,来,过来。”贵妃娘娘朝慕之明招手。
慕之明知她何意,几步走过去伸出手掌,贵妃娘娘笑眯眯地分他一半瓜子,让他坐一旁:“外头在收拾物件清点人数备马备轿,返程回京还需等会儿,我俩聊聊天罢,打发打发呆闷。”
“悉听娘娘所言。”慕之明笑道。
“对了。”贵妃娘娘“咔吧咔吧”利落地磕着瓜子,“虽然你爹自恃满心的清高,但此次你择猎物,原是顾将军府邸的,那野山猪又不是弱小禽兽,其中还有皇恩浩荡,应当给将军回个礼才是,让你爹收收他孤傲的文人臭毛病,行桃李之馈,还有啊,和你爹说,如若顾将军不收礼,就说胞妹年幼承蒙其夫人关照,这样顾将军肯定收。”
“知晓了。”慕之明乖乖应道,他才知道贵妃娘娘竟和将军府有渊源,好奇地问了句,“贵妃娘娘,你认识顾将军的夫人啊?”
“哎……”提及这个,贵妃娘娘竟长叹一口气,她怅然地放下手里的瓜子,娓娓道来,“将军夫人温良贤淑,大我几岁,曾是我年幼玩伴,可惜她……哎……难产而死,距今朝已有十五年,当初她嫁给顾将军时,我还替她担忧,说她性子懦弱不爱吱声,而今嫁给一个冷面阎王,定要受苦了,哪知那顾将军是个痴情种,表面上看起来凶神恶煞,对她却嘘寒问暖,事事关心,两人本是人人羡艳的神仙眷侣,可惜……她……”
说到悲伤处,贵妃娘娘情不自禁哽咽数声:“将军夫人走得早,多少人劝顾将军续弦,顾将军充耳不闻,一人将其子带大,何其情深。”
慕之明唏嘘不已,见贵妃娘娘因故人之事眼眶微红,忙沏茶递给她,自己方是时也沏了杯,端在唇边抿。
“对了。”贵妃娘娘又想起一事,“今日·你瞧见顾将军其子腰间所戴的那枚凤凰涅槃朱红玉佩了吗?那是他娘的遗物。”
“噗咳咳咳!!!”慕之明一口茶水呛进嗓子里,咳了个天昏地暗。
第11章心存善意是福祉
“哎呦,慢些喝,一杯茶罢了,还担心有人抢你的不成?”贵妃娘娘瞧慕之明拉袖掩面咳得满脸通红的模样,顿时忍俊不禁,又是递巾帕又是抚背轻拍。
缓过神来,慕之明吐口气,确认道:“那朱红玛瑙玉佩,是顾将军……顾将军之子生母遗物?”
“嗯,正是。”贵妃娘娘笃定地点头。
慕之明扶额掩面,既愧疚又不解。
愧疚是因为前世他竟把如此意义非凡之物给了傅诣。
不解是因为前世顾赫炎竟从未在他面前提及过此事。
前世朱红玛瑙玉佩消失,慕之明姑且猜测顾赫炎以为其掉落水潭遗失,所以不曾提及,再者,今生自己落水被救后,顾赫炎曾说可将玉佩赠予他,慕之明想来顾赫炎此时并不知那是他母亲遗物,未放心上,不然怎会说送就送。
但是救他一事,为什么顾赫炎缄口不谈!!!
那可是救命之恩!怎么讨要人情都不过分啊!
“他也太寡言了……”慕之明长吁短叹。
“什么寡言?”贵妃见他自言自语,询问道。
“没什么。”慕之明忙抬起头。
当下,有宦者帐外禀报:“贵妃娘娘,可启程了。”
一
队伍披星戴月启程,千骑禁军护送,于宵禁前至京城。
慕之明落水一事未报燕国公府邸,但龚氏素来心细,一眼看出慕之明脸上的病态,忙问出了何事,慕之明不想母亲担忧,只道太累,并无大碍,龚氏问不出所以然,只得让慕之明赶紧去歇息。
慕之明问过父母安,回到厢房内,采薇适才侍他脱下锦衣外袍,闻鹤音一阵劲风似地推门闯入:“少爷!你回来了!话说白日府邸送来只大野猪啊!那獠牙,那凶相!哇噻噻!”
“说几遍了,进少爷的厢房前要!敲!门!”采薇曲起手指砸闻鹤音的头,砸得他方才还在“哇噻噻”,这会便“哇呜呜”起来。
慕之明笑看他俩闹,心里的疲惫烟消云散。
翌日,慕之明同慕博仁提起答谢之事,哪知慕博仁仅决定回礼,不愿登门。
虽慕博仁心高气傲,但这可是救子大恩,慕之明知父亲不是如此冷漠之人,困惑发问,怎知慕博仁骇然反问:“什么?你落入山涧深潭?!”
慕之明这才知道,那日顾赫炎将他交给随行御医并听说他无大碍后就悄然离开,未邀功,不请赏。
贵妃娘娘和慕博仁都以为慕之明是贪玩跌进浅溪里把衣服弄湿了而已。
慕博仁嗔怪慕之明未将这等大事早告知他,而后忙去备礼写帖。
慕之明平白无故被责骂了一顿,恍神走回厢房,差点撞着采薇。
“少爷,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采薇关切询问。
慕之明回过神来,没头没脑地说了句:“真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江南海北,非聋哑之人长嘴却不拿来说事,你说奇怪不奇怪?难不成在他眼里救个人根本不值一提?”
采薇不知他稀里糊涂说些什么话,只见慕之明说完自己“噗嗤”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