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他们为什么不回家?”伏在顾君如肩膀上,念念好奇的盯着那些衣不蔽体睡在大街上的人。
换了只手将她托得稳当些,顾君如道:“他们的家都被大水冲走了。”
“那我们的家呢?也被大水冲走了吗?”
“这里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在京城……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京城的家?那是不是就能见到爹爹了?”念念一脸天真,隐隐有些兴奋。
周羡鱼活着那几年,她不知事,也从不找爹。近几年越发大了,懂了点事,见身边的人都有爹,便闹着同顾君如要了几回爹。
顾君如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便只好婉转的告诉她,她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却没想到念念始终记得此事,如今一听说要去很远的地方找家,立刻就想起自己的爹来了。
“不是,你爹他……”顾君如话说一半,却见念念小嘴一噘,眼睛迅速积蓄起了金豆子。连忙改口哄道:“没错,没错的。你爹就在京城,去了就能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认真更新,我们的目标是完结!!本文大概还有几万字就完结,下章放男主~
第34章
过了流县再往前走四十里地,便是冀州边界。烈日当头,人困马乏,一队逃难的难民正横七竖八的躺在林荫道上休息。
自出了沙县,顾君如已经整整在路上走了一个半月。原本她雇了辆马车护送自己去京城,没想到才行了四五日的功夫,那马车竟被灾民拦了十几次。若每次只是舍些财宝倒还没什么,要命的是有人竟然看中了她与青霜,赖死赖活的要娶回家当老婆。顾君如害怕闹出人命,便只好将那马车弃了。连大带小三个女人,皆换了破布衣裳,脸上抹了土灰,化成难民模样。
如此一来倒是安全许多,她与青霜轮流抱着孩子,整日混在难民堆里。平时寡言少语,反倒是走的十分顺利。
眼下难民都横在道路中间休息,顾君如便觉得十分不安全。她带着青霜往林子里走了走,找了一处背阴的地方坐了下来。
这三人一路上吃了不小的苦头,念念有些撑不住了,坐在顾君如脚上,抱着她的大腿哀叹道:“娘亲,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啊?”
“快了,过了冀州,再往前走五十里。按照脚程算,大概还有半个多月吧……”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水,顾君如又递给念念,叮嘱道:“喝水小心着些,别把脸上的灰蹭掉了。”
摸着自己的小脸,念念有些不满的道:“这天天大日头晒着,念念都黑了。”说罢看了看顾君如,更加不满:“娘亲怎么就不黑呢!念念怎么就没随了娘亲!”
青霜也看着顾君如,随口附和道:“说的是,荒郊野外的走了这么多天,娘子脸还是白的跟蛋壳儿似的。”
顾君如对她这粗鄙的形容十分不满,忍不住纠正道:“蛋壳儿也有红色的。”
“还有麻子的蛋壳儿。”念念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正坐在树下说这话,远远的便听见官道上一阵烈马嘶鸣。紧接着尘土飞扬,竟是一队官兵策马经过此地。
有些难民睡得死,待听到马蹄声已经避让不及,活生生被踩在了马蹄之下。前一刻还谈笑风生的一条命,转眼之间就变成脚下肉泥,顾君如心里一阵翻腾,连忙伸手捂住念念的眼睛。
官道之上好一阵兵荒马乱,打头的官兵踩死了好几个人,引起了难民的愤怒,一群人将那当兵的围住,吵闹着要个说法。
一群人争吵不休之际,越来越多的官兵聚集此地。两方人激烈的交涉,越说越激动,大有要打起来的意思。
而最惨的就是那些被踩死的难民,夏日本就炎热,没过一会尸体便引来了苍蝇。顾君如于心不忍,转而同青霜道:“你看好孩子,我过去瞧一瞧,若是有人愿意搭把手,还是将那些人埋了吧。”
“是怪可怜的。”青霜将念念抱到自己怀里护着,又不放心的叮嘱顾君如:“我看那些当兵的也不好惹,姐姐千万要小心一些。”
“我晓得。”顾君如整理整理衣服,将脸上灰抹的严实了一些,这才转身往树林外走。也没理会那些正在吵嘴打架的人,她直接走到死者身边,挨个查看情况。
见顾君如在地上蹲着,人群中又走出了个男人,同她道:“都已经死了,死的透透的,捡都捡不起来。娘子你还是跟着那些闹事的去混混吧,若是一会有的赔,或许还能得到些好处。”
顾君如摇了摇头,将地上那些还完整的胳膊腿捡起来,拖到路边土坑里扔了进去。那个同他说话的男人也算心善,弄明白她的意图,也跟着去捡地上那一堆烂肉。
前前后后,顾君如同那男人一共拖走了五具尸体。将上面的尸体都清理走之后,最底下还压着一具,从衣着和身形来看,应该是具女尸。这具尸体的身体尚算完整,惨的是脑袋被踩烂了。顾君如刚要俯身去搬,倏而见那女尸的腰际拴着一个荷包。圆圆的猪头上面长了一对兔子耳朵,正是顾君如的杰作。
当日遣散内院那些婢子的时候,顾君如便一人送了一只这样的荷包。原本是想图个念想,却没想到,此刻竟成了证明身份之物。
将荷包翻转过来,看见底部绣着一个‘朱’字。没想到丹朱竟然也混在这群难民里,顾君如心里一时有些难受,抬手拦住了那帮忙抬尸体的男人道:“这个先别抬……一会我找个地方单埋吧。”
“是认识的人?”那男人点点头,也没再坚持,转首又叫了几个人去埋那土坑去了。
那猪头荷包上挂了一只银铃铛,随着顾君如手腕的摆动,铃铛在风中清脆响起。她怔怔看了半晌,正打算将荷包收起来,却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一声什么,紧接着一阵劲风刮过,有人死死的钳住了她拿着荷包的那只手。
握着她的那只手指节粗大,手背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男人的手。只是眼下不知为何,这男人紧紧的抓着顾君如,手腕止不住的颤抖,似是见到了什么令他恐惧之物。
顾君如不解的歪过头望着那人。只见这人穿着一身银色铠甲,腰间挎着弯刀。虽天气炎热,他头上仍旧戴着盔甲,一张脸陷在盔甲之中,看不清楚五官,只能隐约看见挺拔的鼻梁和削薄的嘴唇。
一种熟悉感铺面而来,没等顾君如厘清自己的思绪,心脏却先砰砰跳了两下。
“你……”
没理会顾君如,那当兵的一把将她手中荷包夺过去,皱着眉问道:“这是谁的东西?”
他的声音沉厚,夹杂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君如心跳的越发厉害,抬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也顾不得安葬不安葬的了,捂着脸扭头就跑。
青霜正抱着念念躲在树后,见顾君如一路猛跑回来,也是吓得变了脸,连忙迎上去问:“怎么回事,那当兵的欺负你了?他、他是不是又想把你娶回家当媳妇了?”
这一路上遇到的迫害太多,每每有男人去纠缠顾君如,青霜首先便会往娶媳妇这件事上瞎想。
顾君如捂着脸,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一边搓脸一边道:“不是。那个人,那个人好像是阿渊!”
“难怪方才他会问这些难民是从哪里来的……可是见到阿渊是好事,你跑什么?”以前见不到的时候,不是整日都长吁短叹么?这一路上遇到从边关来的人,她逢人就打听周羡渊,如今这人已经见到了,怎么就跟个兔子似的,火急火燎的跑回来了呢?青霜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顾君如的心思,不由费解的看着她。
顾君如有些手足无措,手忙脚乱的胡乱擦了几把脸,嘴里说道:“我、我这脸太脏了,他穿着那盔甲金光闪闪的,我怕给他丢人……”实际上何止是脸脏,这一路上摸爬滚打,身上衣服都已经快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原本混在一群难民之中也没什么,甚至于面对那些当兵的也无所谓,左右大家都谁不认识谁。
可是这一身脏兮兮的去见周羡渊可不行。他那身穿着太过体面,一看就是混了官衔的。如今当着他一群下属,猛然跑出个叫花子阿姐去跟他认亲,日后怕不是被那些人笑话死。
官道之上,那些难民与当兵的逐渐分开。也不知如何协商的,难民不再闹事,三三两两起身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