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早膳的时候,萧明川告诉顾渝,说他们今天出去玩不带人,省得有人打搅,破坏兴致。
顾渝听了没有多想什么,一面喝粥一面点头,表示他知道了。梅山有种特有的野菜,当地人叫它小黄花,做成的小咸菜别有一番滋味,顾渝昨日一尝就爱上了,今日特意又要了一份。
在顾渝的概念里,不带人的意思就是不带随身伺候的人,必要的侍卫还是不能少的。毕竟萧明川的身份摆在那里,真要出了什么事,整个大周朝都得翻了天,谁也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所以真到临出门的时候,发现除了自己和萧明川再没有其他人跟着,顾渝有点愣住了。
皇帝这是要做什么?真正的白龙鱼服吗?会不会太危险了?他要不要劝劝他?
自古以来,微服出行都是为帝王者的大忌。因为皇帝这个身份,实在是太重要了,他要对天下苍生负责。但凡被有心人知道他们微服出行的行踪,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好在史上并没有几个想不开的皇帝,所谓的微服,大部分也就是萧明川和顾渝从宫里到梅山这种程度。除了明面上没说出皇帝的身份,暗地里的安保工作是绝对没有掉以轻心的。
见顾渝一脸怔愣地望着自己,萧明川笑问道:“阿渝,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就、就我们两个人吗?”半晌,顾渝磕磕绊绊找回自己的声音。
萧明川唇角扬起的弧度更深,莞尔道:“我都说了不带人,怎么会有别人?”
“可是,会不会……”顾渝很担心,萧明川是不是要彻底放飞自我了。
萧明川一眼就看穿了顾渝的心思,安慰他道:“阿渝莫要担心,我们只是在山上转转,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山下还有禁军驻守,你觉得谁会那么想不开,非要闯上山来。”
寻梅山庄是定国公府的私产,而不是皇家的别院,故而萧明川在决定要来的时候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先是派了禁军过来,把整座梅山像是犁地一样排查了三遍,确定了再无闲杂人等就直接封了山;然后定国公府原本留在寻梅山庄看守屋子的下人也被撤走了,只留下一位当年伺候过丹阳大长公主的老人给宫里过来的内侍介绍山庄的大概情况;最后,萧明川和顾渝过来时,还带了百十来位大内侍卫。要是这样的梅山还能被随便什么人混进来,估计就是皇宫也安全不到哪里去。
此外,萧明川对自己和四大影卫的身手都是非常有信心的。青白朱玄的武功非常人能及,萧明川勉强还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顾渝根本就是无所察觉,这样玩起来才会自在,不觉得拘束。
顾渝细想也是,萧明川做事外粗内细,整座梅山都被封山了,闲杂人等不经许可不得进出,他们不下山,就在山上转一转,能出什么事,遂不再多想了,安心跟着萧明川出了门。
顾渝生来锦衣玉食,从小到大就没单独到过哪里,无论什么时候,身边都是奴仆如云。他想要什么,他要做什么,都是一句话吩咐下去,从来不用自己操心其中的细节。
萧明川说要和他单独到山上转转,顾渝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就高高兴兴和他出门了。
梅山风光绮丽,一石一木皆是景,且都是天然生成,毫无人工雕琢的痕迹,和宫里那些人工堆砌出来的景致完全不同,叫人流连忘返。
顾渝少有亲近自然的经历,一时看得入了迷,只顾往前走,差点连萧明川都给忘了。
萧明川倒是去过的地方不少,除了南洋,大周疆域的东南西北四方边城他都到过。不过那时,萧明川大都是有事在身,一心只想着如何解决问题,哪有闲情逸致去欣赏大好河山。
今日萧明川原是想哄顾渝高兴,结果被顾渝带着,自己的兴致也起来了。
“等岭儿再大些,我们有空也带他出宫看看。男孩子嘛,不能老是拘在宫里,不然就像母后说的,真给养成公主了。”其实就是萧家的公主,也没几个是安分守己常年待在宫里的。
顾渝闻言皱了皱眉,不仅没有附和萧明川的话,还不悦道:“二哥在笑话我?”
萧明川睁大了眼睛,一脸写着莫名其妙和冤枉无辜,他纳闷道:“我哪里笑话你了?”为什么和他想的不一样,他就是想到岭儿不能同行一时感叹了句,哪里就是笑话顾渝了。
“你笑我从小被拘在宫里,没有出过门,还说我像女孩子。”顾渝的语气听上去颇有些郁闷。
萧明川以为他是不爱出门吗?他从小住在宫里的时间比家里还多,顾安之忙得自己都没时间出宫,哪里还会想着带他出去玩,根本没有机会好不好。
倒是萧睿还在的时候,每年还有机会去一趟太平行宫或是西山围场。
便是偶尔回了家,顾若素是典型的“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指望他带着儿子们出门游玩,那是更不现实的,顾渝不如自食其力。
至于顾渝的哥哥们,等他们长到可以随意出门的年纪,顾渝都进宫当皇后了。
萧明川以前对顾渝不热络,可也从来不拘着他,顾安之对顾渝就更放纵了,他真说要出宫玩,并不会有人阻拦。但是进宫头两年,顾渝一心缠着萧明川,怎么会一个人跑出去玩。
后来生了萧岭,小家伙生来体弱多病,顾渝轻易都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偶尔回趟顾家也是来去匆匆,更别说去哪里玩了,压根儿就没有那个兴致。
萧明川闻言大惊,顾渝的思维发散能力要不要这么强大,明明没有关系的事,他居然也能想到一块儿去。要是顾渝以后都这样,他说话做事可就得小心点了。
萧明川显然是忘了,顾安之前几日才说过顾渝,说他把萧岭当公主养了,这样不大好。而他昨晚好巧不巧又提到了顾渝小时候被顾二太太当闺女养的事,难怪顾渝会这样联想。
“阿渝,我有点冤!”本着“不管有错无错,错了就先认错”的原则,萧明川忙道:“阿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相信我。”
看到萧明川煞有介事的正经模样,顾渝突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诚然,萧明川的说法让顾渝有点小小的不高兴,可他也就是随口抱怨两句,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萧明川的道歉太过诚恳,显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了。
在山里转悠了小半天,顾渝有点累了,随意找了块山石坐下来,轻声道:“二哥,我们休息会儿。”曾几何时,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萧明川能在乎他,处处把他放在心上。
现如今,萧明川是这么做了,顾渝却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不管萧明川说得多么言之凿凿,做得又是如何尽心尽力,顾渝始终挥散不去心里的阴霾,他总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是镜花水月。
说不定某一天他一觉醒来,就会发现一切回到了原点,甚至有可能更不如。
岭儿年纪小,不懂事,萧明川一哄就和他亲热上了。
顾渝不敢想,如果哪一天萧明川不再对岭儿那么好了,他能不能接受得了。
然而……
不管心里如何担忧,顾渝始终没对萧岭说过什么,这不是他的年龄可以理解的事。
不说萧岭了,就是顾渝自己,也不怎么抵抗得住萧明川的温柔攻势。他要怎么做,才能把自己的心和藏在心里的萧明川藏得更深一点,叫人永远也找不到。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顾渝不可能去强求一个三岁的孩子能做到。
看到顾渝坐下了,萧明川很自觉地去附近的小溪里用水囊打了水回来。他把水囊递给顾渝,又从衣袖里掏出张手帕来,帮他擦了擦额上几颗细微的汗珠。
溪水甘冽清甜,入口令人回味,顾渝原就有些渴了,一口气喝了一半,才把水囊还给萧明川:“二哥,你也喝。”萧明川接过水囊,就着顾渝刚才喝水的位置把剩下的水喝光了。
顾渝注意到了萧明川的小动作,耳根子不由有些发烫,他抢过已经空了的水囊,小声说了句“我去打水”,就红着脸跑掉了,萧明川绝对是故意的。
顾渝装满了水囊,又在溪边洗了把脸,见自己的脸色没什么异常了才回来。
岂料就是这短短一会儿的工夫,萧明川已经在生火烤野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