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长叹一声:“告诉真定王,他此行辛苦。让他将那董兴的尸身顺便带来吧。”
其实,他们都知道那董兴就是阴兴了,但既然已无法再确认,只能认了他是董兴之事。
这传令兵还未退下,便有急报而至,言及陕西贼人苏况攻破弘农郡,活捉太守。
“大胆贼子!”刘秀顿时气了个倒仰,“竟行如此忤逆之事!”
他想了一圈在京可用之将后,便挥毫写了一道圣旨:“速去栎阳候府邸传旨!”
九月夏热。
去年方才立都,如今那些存冰之法都还未行过。刘疆早早就换上了轻凉的小衣,在郭圣通铺了细部的长秋宫地板上手足并用,飞快的乱爬。
阿露和阿雨一路跟着他跑,生怕他磕着碰着,可真若是磕碰着了,也只能依着郭圣通的吩咐,让他自己起来继续爬。
郭圣通记得好像听谁说过,在孩子小的时候,便不能放任他养成恶习。若是他每每摔倒,碰到就让人抱着安慰,只怕日后从根上便不好改了。
她是爱孩子的没错,但那爱却不能是溺爱。
不过为了自己不心疼,她还是离了那刘疆活动的屋子,去了另一间。
“阴兴死了。”她看罢手中缣帛长叹一声,“阴兴这一生,唉……”
阴兴上辈子活了39岁,是关内侯,这辈子不到24岁便去了,却什么也不是。不过,阴兴倒是个从未变过的人,他只为阴家而活……
“想办法让阴识知道吧,陛下是不会再追究此事了。只怕他看过阴兴的尸身后,便要让人随意葬了去。”郭圣通道,“让阴识知道阴兴的事,待陛下将阴识的尸身处理了之后,也好让阴识带他叶落归根。”
“娘娘。陛下真的不会……”
“陛下不会,如今阴贵人身孕已快有四个月,南地氏族都在看着呢。陛下不会将此事闹大的。”她叹道,“可这也意味着,阴识很难知道此事。阴兴虽与我立场不同,虽然当年杀翎儿之事实在不该。但除此之外,其余种种皆让人敬佩。”
她复又长叹一声:“就连阴就那种角色都能叶落归根啊。”
夜色如水。
邓氏看着自从见过探子之后,便伫立在庭院中的阴识那格外消瘦的身影叹了口气。她紧了紧手中披风,走了过去:“次伯,有些凉了,你穿……次伯,你怎么了?!为何,为何竟……”
她说不下去,只慌忙抱住他的身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别吓我,次伯,次伯。”
“今日那探子过来,告诉我了两件事。其一:景丹将军正在患病,却接到陛下旨意,让其去往弘农担任太守。其二,其二……”阴识泣不成声,“二弟,二弟死了!此乃我之罪也!”
邓氏一愣,复又将他紧紧抱住:“不,不,这是我的罪过,是我的罪……”
“你何罪之有?”阴识苦笑了一声。
邓氏一愣,继而叠声道:“此我之罪,我夫妻二人本就荣辱与共。”
“是我,”阴识道,“我当初便不该让他去河北,若他不去河北,小弟便不会死!若他不去河北,他怎么又会……又会身死?”
“不,是我,是我没阻止你!”邓氏泪如雨下,“次伯你别这样,你别这样,你一流泪,我就难过的恨不得去死。次伯,你别这样,你别责怪自己,都是我的错,你就当全是我的错,你若是恨一个人能心情好些,你来恨我。”
阴识一愣,继而转身抱住了邓氏:“你是错了,你这一生最错的一件事,就是遇到了我。除此之外,你何错之有?”
“次伯……”
这一生,从她遇见他起,她就输了全部。她永远在他身后等他,不哭不闹,为他背负一切。她也曾幻想过他能看到她,可惜那只是幻想。
有一种爱,求而不得,却不愿放弃,她只好卑微地将自己变成了万千世界中,只愿臣服在他脚下的尘埃。可尘埃从未想过,有一日,她的神却忽然转身,看到了她的存在……
刘缨一行终于在三日之后,到了雒阳城驿馆。
比起只知道吃喝,且又胆小怕事的刘扬来说,刘缨这个真定王无疑是十分合格的。他到了雒阳城后,便乖乖住进驿馆,也不拜访任何人,先上表求见刘秀。丝毫没有搞错半点儿顺序,从始至终将刘秀放在最高的位置上。
刘秀见了刘缨,也顺便去看了那阴兴的尸身。天热,尸身已微微腐烂。而那尸身的面皮却尽毁。他叹息一声,便让人将这‘董兴’葬了。
那人前脚出去葬了董兴,后脚邓氏便偷偷装成男子将尸身偷了回来。待阴识准备去找时,那尸身已然停在后院寿材中了。且,邓氏亲自为他做的收敛。
阴识看着邓氏那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心头一热,满腔责问都化作了感动。他上去,紧紧拥住她,只觉得这一生,好歹还有一件未做错的事来。
阴兴之事处理的很低调,为了不影响阴丽华的心情,所有人都瞒住了她此时。假的阴兴继续装病,只代六个月后阴丽华腹中孩儿安然降生,再‘病死’。
郭圣通这辈子是第一次见到刘缨。
或许是因为如愿以偿做了真定王的缘故,刘缨如今看上去意气风发,精神十分好。对于他取代了刘扬做真定王,郭家之人都十分赞成:刘扬继续做真定王,就算阴兴此遭他躲过了,下一回还是会出事。换上个头脑清醒的刘缨来,喜闻乐见。
刘缨不是第一回见到郭圣通,世人都道‘女大十八变’,可这郭圣通的十八岁变化也未免太大了些!不仅是外貌,还有待人接物。
一顿哺食后,刘缨便彻底认清了一件事:除非那阴丽华是仙女现世,否则,皇后之位定然是铁板钉钉之事了!
这结论让刘缨立刻摆正了之后去郭府拜访的态度!
自此,真定王府便彻底成为郭氏一派,隐约中,竟流露出几分以郭家马首是瞻的样子来。
景丹在病中接到圣旨,便要请辞。只刘秀却不依,以他威名四方,只要去往弘农必会让贼子闻风丧胆为由,命他去了弘农郡。景丹辞而不得,只得拖着病体前去。
一月后,景丹病逝于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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