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一夜的追杀,让沈砚不得不对宋致刮目相看,他本来不屑被塞进他军中的宋致,认为不过是连城郡主又贪玩了。可是当他在接下来的时间中,见证宋致是如何咬死官军,并且在第一次追上官军时,不要命地奋勇作战,连杀三人时,沈砚就收起了轻视之心。
而更意想不到的是宋致在追击残兵时,提出了要赶在残兵前头设伏,和沈砚一前一后夹击。她对这群官军恨之入骨,但没有失去理智地贸然追杀,而是很理智地分析,如何才能扩大战果。在一个山谷埋伏时,宋致和他前后攻击,一个残兵狗急跳墙,把刀向她扔过来,擦着她的耳朵落在身后,她眼睛眨也不眨,举起刀把那个残兵的脑袋砍了下来。
刀砍卷了,就拿起长戟,长戟被砍断,就抱着残兵,咬住对方脖子。沈砚都震惊了,他不是没有见过女子杀人,武姬卫出兵剿杀山贼他见过,可是他没见过有一个女子能做到像死士一样,疯狂对对手打击报复,一点都不手软。没有兵器就扑上去用拳头,拳头没力气就用牙齿,咬得残兵血肉模糊。
不止是官兵们被宋致的疯狂吓到了,连江陵兵都心惊肉跳,寒毛直竖。宋致宛若魔怔了,沈砚把她从战场上救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又见不到一点眼红癫狂,而是很平静地坐在石头上歇息,接过沈砚的酒囊大口畅饮,饮罢把酒囊还给他,眼神清澈明亮,带着笑意:“谢谢沈中郎。”
不知道她谢的是他的酒,还是他的救命之恩。沈砚看见她的手和腿在颤抖,腿是因为骑马时间太长,手是因为用力过度。他沉默地转过身,走到战场中,看着还在厮杀的人。
一个,两个,三个……残兵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战争平息了下来。几百具尸体躺在山谷中,有被乱石砸死的,有被箭射死的,有被砍死的,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他们处理掉所有的尸体,就地焚烧掩埋。沈砚下令继续赶路,坐在石头上的宋致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艰难地爬上了马,没有抱怨,没有吭声,只是苍白着脸,抿紧了唇。
她可以感受到大腿两侧已经疼到麻木,起初还能感觉磨破皮濡湿粘腻的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来,后来只能感觉裤腿是湿透的,连汗水流在伤口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两天一夜没有休息,她却仿佛没有一丝困倦,只知道赶路、杀人、围追堵截。
“到前面休息一会儿吧。”快到公安了,如果贼将逃进公安县,他们就无能为力了,因为公安县的县令是贼将的家人。
在一条河边,大家就地休息。沈砚走过来,把酒水递给宋致,坐了下来:“宋小姐,睡一会儿吧。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宋致摇了摇头,无力地靠在树上休息,缓了口气道:“多谢沈中郎,我不累。”
“既然宋小姐在本将军中,就应当听从军令,宋小姐还请休息片刻。”沈砚语气生硬道。
宋致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家都在看她。她叹了口气,颔首同意,靠在树上闭眼休息。
当她闭上眼睛一刹那,被开膛破肚的小女孩,还有脑袋飞在半空带起血腥的亭长,被马蹄踩死的老婆婆……以及两百多具烧焦的尸体与两个因她而死的虎贲郎全部浮现在她眼前。
她猛然睁开眼睛,脸色煞白地望着远方即将落下的太阳,心口刺痛不已。
沈砚见她脸色不对,正要开口询问,派出去的斥候却狂奔回来,大喊道:“前方十一里,发现贼将!”
顾不上关心宋致,沈砚豁然站起来,命令道:“所有人,立刻上马!”回头对宋致道,“你留下来。”
沈砚翻身上马,被宋致紧紧抓住战袍,她仰着头,神色沉郁道:“我要去。”
“你不适合再追击了。”沈砚冷静地道,“你的体力透支,刀都拿不稳,你……”
他话没说完,宋致打断他,斩钉截铁道:“我要去。”
沈砚皱眉,当他看见宋致清澈的眼底起了薄薄的一层雾气,还有那张苍白倔强的脸,忽然对上了记忆中连城郡主的模样。他沉吟半晌,冷喝道:“宋致,上马!”
“谢谢。”宋致无力地吐出两个字。她走路姿势怪异地快步走到战马旁边,翻身上马。
沈砚咬牙一扯缰绳,高声道:“不杀贼将,誓不回还!出发!”
疲惫不堪的士卒个个沉默地上马,握着兵器,跟紧队伍,目光都落在了挺直腰杆,明明已经透支力气,还要坚持行军的女人身上,纷纷打起精神来,暗下决心,一定要拿下贼将首级,以慰无辜百姓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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