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罢人退下,后台那优伶堪堪换下外面的戏服,便有一群子弟慕名而来。
“雪艳,父亲脸都绿了,你当真有胆量,竟然唱《一捧雪》。旁人不知,但我知父亲最厌烦《一捧雪》了。”谢蕴嫡子,谢弘嗣幼弟谢弘宗亲捧了茶水送上,手指抹过雪艳红唇,那两片涂满了胭脂的红唇,叫他恨不得一口含住,喉咙微动,为的是他一双看似无情却有情的浅浅笑眼,小腹微紧,爱的是他一身馥郁芬芳怡人香气。
雪艳朱唇微启咬住谢弘宗手指,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笑非笑地将谢家子弟看遍,呲着皓白的牙齿,含糊道:“我原叫雪艳,怎能不唱一捧雪?”小巧的舌尖在谢弘宗指尖舔、弄,待谢弘宗面红耳赤,才吐出谢弘宗手指,微微一笑,待要说,便见两个亲王府长史过来道:“王爷在勇毅候家养闲别院,勇毅侯爱听戏,王爷叫雪公子去唱一曲,叫勇毅侯开开眼界。”
雪艳神色一恍,似有万千惆怅,并不多说,只拿着一双美目将谢弘宗上下看了一遍,拿帕子擦了嘴,又将帕子向谢弘宗身上一丢,便站着不动,叫人给他换衣裳卸妆。
谢弘宗尚未娶妻,原不好男风,被谢蕴约束得也不常去风月之所,但雪艳这男儿的扮相比女子还柔媚万分,他看他一眼浑身酥软,被人怂恿着逗弄他,不想反被挑逗得心痒痒,指间尤能感觉到他滑腻香舌,脸上涨红,没出息地再也说不出旁的,见他将帕子丢来,赶紧心如擂鼓地接住,又怕被人看出破绽,两手压在胯、前袍子上。看雪艳要走,急忙一手将他拉住,低声道:“有空,咱们再聚。”目光始终不曾离开他两片红唇,手一探,便将自己的帕子塞进他手中,握住他细腻的手,便不舍放开。
“五爷!”商韬唤了一声。
谢弘宗一惊,手足无措地窘迫退开。
雪艳转身,脸上的笑意淡去,幸亏他生了一双天生笑眼,不笑也带三分笑意,随着理亲王府长史上了轿子,戏台上明亮的眸子暗淡下来,谢蕴、谢弘嗣、商韬、傅惊鸿、安南伯……闭了闭眼,被卖的羞耻,彻底将他初初重生时那一股天然的倨傲磨去,若非他痛定思痛,自思自省,能够舍弃骄傲巴结逢迎那些无耻之徒,又勤学苦练练出一副好嗓子,此时恐怕早已死在那暗无天地的地方,既然出来了,自当卧薪尝胆,报两世之仇。
谢家前厅里,谢弘宗等雪艳一走,便哀哀地央求商韬:“商大哥,商大哥,我方才是胡闹,你千万别跟老爷说。”
商韬看才十六的谢弘宗急红了脸,便道:“狎玩戏子在其他人家是无伤大雅的事,但谢家是书香门第,容不得那些腌臜之事。五爷仔细一些,若叫老爷知道,定要动了家法。”
“是是,再不会如此了。”谢弘宗笑道,听身后伙伴嗤笑,便拉了两个同样锦衣玉冠的公子出来,“都是他们使坏教唆我的。”
其他几个人里掺着两个谢家子侄,商韬便又道:“几位小爷万万不可再怂恿五爷做这等事。”
“商大哥放心去吧,绝不会了。”谢弘宗弯腰作揖。
商韬见此,才去跟谢蕴回话。
“谢五爷好能耐,一个下人就能将你训得说不出话来。”商韬一走,果然就有人挤兑谢弘宗。
谢弘宗涨红了脸,冷笑道:“不过是看他家世代为谢家效命,给他两分颜面罢了。谁当真怕他?”
“谢五爷,须知奴大欺主,你也该拿起爷们的能耐,治姓商的一治,若是大爷狎弄戏子,他敢说一个字?”又有人煽风点火。
“罢了罢了,谢五爷是正经的书香世家公子,跟咱们这些最爱游荡花丛的浪荡子不一样,走吧,免得带坏了谢五爷。”几个外姓的公子说罢,便作势结伴而出。
“哎!哎!”谢弘宗连喊两声,见人都走了,不禁垂头丧气。他被约束得过了,有些呆性,虽跟自己院里两个丫头有了首尾,但那两个丫头也是谢蕴、谢太太私下暗许了的,在他心里算不得是风流事。他素来最是欣赏那些寻花问柳却不失高雅体统的世家子弟,好不容易借着谢蕴的大寿与他们厮混得熟了,见商韬一出,那群放荡形骸的世家子弟又不肯跟他一起玩了,不禁十分气恼,捶头顿足半日,心里恨商韬恨得牙痒痒。将雪艳的帕子拿在鼻端闻了又闻,心一横,叫人打听谢太太、谢大奶奶何在,听说这二人如今在留作女眷更衣之用的院子里更衣,便急急向那院子去。
谢太太、谢大奶奶两个才如厕过,刚洗了手出来,斜地里就见谢弘宗冒了出来。
谢太太骂:“混账东西,不在前头你父亲面前尽孝,跑这来做什么?幸亏是我们,若是别人,不知该往哪个龌蹉路子上想。”
谢大奶奶笑道:“五爷是斯文的读书人,今日来了好些惯会斗鸡遛狗、游戏花丛的浑人,五爷定是不喜在那边逗留。”眼尖地看见谢弘宗胸口蹭了些许胭脂,便拿帕子装着给谢弘宗拍平褶皱,将那胭脂印子擦去。
谢弘宗感激地看向谢大奶奶,然后垂头丧气道:“母亲、嫂子,大喜的日子被人泼了冷水,我在前头呆着也没意思,留在家里不好不去父亲跟前照应,不如放了我去老师家里读书吧。”
“胡闹!你父亲大寿,你怎能不在跟前?冷水?谁活得不耐烦了敢泼冷水?”谢太太快四十才生下谢弘宗,对他爱之如宝,旁人眼中谢弘宗是书呆子,她眼中,谢弘宗这模样才是读书人的典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