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周子骞和关锦裳已经谈过了,周子骞退婚的理由是:周家重丧,家父尸骨未寒,侄子又接连病逝,他既为自己抚养大的孩子早逝难过,也要为长辈守孝,三年内不会谈婚论嫁。三年里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保证,现在解除婚约至多误关锦裳一年,可如果日后发生什么变故,难保误人终身。
交往近一年的两个人,最亲密的举动是一同出席宴会时携手共舞,平日相处也是止乎于礼,从没红过脸吵过嘴,和谐的超乎寻常。这样一对恋人,以分手告终远比双双步进婚姻殿堂理所应当,可他们不是普通的情侣,两人交往的前提不是相互爱慕,而是相携相助的商业联姻。远的不说就说眼前,关锦荣的公司和广宇是有合作的。
关锦裳冰雪聪明,对这个准未婚夫也无爱慕之情,自然不会死缠烂打,但她没有即刻答应,只不喜不怒的表示:这不是两个人的事,她个人的态度不能代表整个关家。
正如周子骞所言,如果现在解除婚约,这一年来的交往便成了毫无意义的耽搁。女人的青春比王冠上的稀世宝石还要宝贵,关锦裳再如何大度也没法一笑了之。说白了这姑娘只是没有骄横的大小姐脾气,不是慈悲为怀的观世音菩萨,她还没有宽和到,或者说傻到,拿仁心善意喂狗的地步。不向这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男人索些赔偿,姑娘的怨气怎么消解?心理如何平衡?
周子骞道我明白,他是真的明白。两人交往这么久,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换做谁都会心生怨气,他没妄想几句话就把人家打发掉。
“不好意思,公司有急事,我要过去看看,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关锦裳歉然一笑,都没等到上完菜就先行离开了,留兄长在这里代自己谈“解约”谈赔偿。
她这一走,氛围反倒轻快些了,关锦荣笑说:“我这个妹妹是天生的会计师,心里装的全是账本。你从她那里拿走多少,她会分毫不差的讨回去,哪怕不稀罕,她也不许人欠债不还。”
周子骞应该庆幸,关锦裳是个讲道理的姑娘,而关锦荣是商人里少有的端方君子,虽然他很疼爱自己的小妹,但没有意气用事,不然周子骞要赔偿的就不止关锦裳讨还的这一点了。
“子骞,一直以来我都很欣赏你,很少有你这个年纪的人既懂得藏敛锋芒、韬光养晦,又能在必要的时候杀伐果决,挫锐解纷。我欣赏你的能力与魄力,但你在某些事上的做法,我难以苟同。”关锦荣指的并不是周子骞在这门亲事上的决定和做法,而是他个性上的偏执狠绝,“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大好的前程,不要被过去的嫌怨左右。”
关锦荣与周老是忘年交,周家父子的恩怨,他也知道一些。他误以为周子骞解除婚约与周老去世有关,但这样的误会恰恰证明了,这个饱经世故的中年商人有着大多数人无法企及的豁达宽怀。他本该为自家小妹遭受池鱼之殃恼火,事实上他也确实为此不满,但他没有以怨报怨,甚至微言大义的劝解周子骞不要被已经过去的嫌怨纠缠不放。
周子骞由衷的道了一声谢谢,比之前的道歉更加诚挚。
关锦荣笑了笑,端起周子骞为他斟的酒喝了下去,放下杯之后道:“关氏和广宇的合作一切照旧,你不用担心,结不成亲家也不用做冤家。”
关锦荣的深明大义让他越发觉得从前的自己不仅狭隘还很愚蠢,为了报复那些背叛他的人,他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如今剩下他一个人茕茕孑立,再没有人愿意相信他靠近他。
酒筵将散时,前来接养父回家的关彬也到了,小公子礼数周全的与周子骞问过好道了别便先回了车上,说是接人回家,却没怎么搭理要接的人。
“不让他来接他偏要来,来了又使脸色,现在的小孩子可真难伺候。”关锦荣苦笑着摇摇头,上车前又嘱咐了周子骞两句,“锦裳那里你再去道个歉,女孩子自尊心强,你就当她是妹妹哄一哄她,别让她脸面上过不去。”
“我知道,从今以后锦裳就是我妹妹。”周子骞理亏在先,又承了人家兄长不计较的情,莫说去道歉,就是让人家姑娘打两耳光,他都合该受着。
关锦荣坐上了养子的车,车子缓缓倒出车位,关小公子低声埋怨:“不是戒酒了吗?怎么又喝?在徽州也是这样吧?不想喝就戒,想喝了就破戒。”
关锦荣揉了揉养子的头发,被赌气的避开依旧笑吟吟的,眼底的柔和犹如缱绻的春风,磐石都要被暖融了。
小公子无奈的嗔他一眼,跟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彩纸包扎的苹果,塞进了男人手里。平安果被笑纳,手也被捉住了。男人仿佛戏弄小孩儿似的搔了搔他的掌心,细小电流一般的痒意从掌心一路爬上心尖儿,麻酥酥的,弄得小公子耳尖儿都红了。
车子开出停车场,很快就融进火树银花的夜景里了。周子骞收回视线,对自己的司机道:“我随便走走,你先回去吧。”
冬夜街头,灯火璀璨,沿街的商铺都在播放欢快的圣诞歌,橱窗被各色喷涂彩绘和花花绿绿的饰品装点的满是节日气息。
周子骞沿着街道慢慢走着,那一抹孤寂的身影就像无处可归的旅人,尽管身处喧嚣,可所有的人事物都与他毫无关系。
在人来人往的音乐广场停住脚步,望着闪烁发亮的巨型圣诞树,周子骞将手揣入大衣口袋,握住了那枚缺了一角的玉牌,仿佛握住了爱人的手般,轻轻说道:“圣诞快乐。”
节日过后,远赴保山的刘恒传回了消息:“周总,已经确定了,那人就是苑志杰。他在两个月前偷渡出境,因为随身带着一笔不小的现金,所以很快就被人盯上了,没过多久就陷在了滇缅交界的黑赌场里。那是个三不管地带,很难通过政府引渡,只能拿钱赎人。我没有过境,只在电话里和赌场交涉了两次,对方漫天要价,第一次要五百万,再联系他们直接涨到了八百万,似乎认准了我们一定会付钱赎人,而且付的起这样的价码。那些人和水蛭一样,我担心他们尝到甜头反而不肯放人,就没急于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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