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裕有些不高兴地皱眉,伸手紧了紧薛嘉的毛领子,才又揽着他继续走:“你一烧就烧了好几天,怎么能说什么事也没有了?你别对自己的身体太不上心了,平日里饮食上也要注意些,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早早告诉我。”
薛嘉微微侧过起脸望向顾怀裕的侧颜,微笑里带着细致的温柔:“这不是有你时时刻刻在我身边吗?我就算有了什么也不打紧,就算我自己不上心,有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顾怀裕皱皱眉又有点想生气,想了想却没说出个二三四来,只好道:“看来以后我就得在你身边牢牢地看着你才行,日后你是离不得我了。”
薛嘉微微一笑没说话。
不是日后,他很早、很早就已经离不得这个人了,和这个人相处的每一刻钟的生命里都充满了愉悦,他只愿留在这个人身边,与他并肩同步,为他画地为牢。
正当顾怀裕揽着薛嘉要走上湖心的拱桥时,就见眼前一花,桥头上已经站了一个披着黑披风的男人,披风上带的兜帽遮住了男人的额头,因而显得露在兜帽下的一双眼睛格外地幽沉深邃。
顾怀裕心下一惊,下意识地要把薛嘉护在身后,手底下的肩膀却强行挣扎了一下,往他身边靠过来。顾怀裕顾不得别的,迅速扯着薛嘉退后几步,强硬地扳住薛嘉的双肩,把他护在身前,随后才回过头去,看着那边立在桥上的男人。
其实这时候顾怀裕已经反应过来了,以这个神秘人物神出鬼没的功夫,若真是要暗杀他们二人,根本不用费丝毫气力,刚刚他们就已经死在这人手下了。只是他心下仍保持着戒备,眼里带着警惕。
是他大意了,近来京中事多,他竟然没多考虑一下自身的安全问题。如今肖相出京,就算他死在府里,也不见得就有人为他出头。虽然用这等高手来杀他一个小小的门客有杀鸡焉用牛刀之嫌,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尽管顾怀裕消息灵通,但萧太后在事发后第一时间就封锁了宫禁,半个时辰前发生的宫变还没有传出来,他尚不清楚这帝都的天是彻底要变了。
只见那个黑披风定定站在那里,声音喑哑地道:“景公子不必担心,我非敌类,与景公子夫夫二人无害。”
顾怀裕松开禁锢着薛嘉的双手,凝眉道:“那请问阁下是?”
就见那黑披风一扬手,翻手把一块玄铁令立起来,淡淡道:“明光听令。”
顾怀裕一愣,就见那块少女巴掌大的小巧令牌在天光的映照下隐隐有玄光流过,上头突出刻了一个“篆”字。那是总令。
顾怀裕凝视了一眼玄铁令,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放开薛嘉,朝旁边挪了一步,随后缓缓俯下身来,双袖交叠于胸前,将额头垂在手臂上,深深地躬身拜了下去,恭敬道:“明光受命。”
第86章.追杀
景府内最好的暖阁里,三足玉烟鼎放置在桌案角落里,里面燃着沉水香,一缕乳白色的孤烟冉冉升起来,缓缓在室内散开,恬淡的气味稍稍平息了些室内的紧张氛围。
坐在首座的方皇后一身普通妇人的打扮,怀里抱着被暗卫点了睡穴尚在熟睡中的四皇子,左右两边坐着同样作普通人家打扮的宁熹公主和二皇子。虽然方皇后衣饰朴实并不华丽,可她只是静静坐在上首,神情保持着平静镇定,便天然有着上位者的气势和仪态。
她看着下面的八位暗卫和景氏夫夫二人,继续道:“情形危急,本宫只能先离开宫里。现在的情势你们都是知道的,萧氏派人重伤了秦副缇骑使,萧家的心腹上位,下一步必定会在全城搜捕本宫与公主皇子们。如今本宫被困,不能随意外出,全有赖景公子夫夫照顾,”说到这儿,方后朝顾薛二人的方向微微颔首致意,“本宫在这里先谢过了。”
顾怀裕与薛嘉两人忙在座位上抬袖拂礼道:“不敢。”顾怀裕接着道,“属下是右相门客,听从调令是属下的职责,能在危难之时护卫皇室,也是在下的荣幸。若是皇后娘娘有何指派,请尽管吩咐,属下无有不辞。”
方皇后先是点点头,随后深深蹙起眉头道:“搜寻本宫只会是第一步,若是搜不到本宫,以本宫对萧氏的了解,她一贯心狠手辣,下一步必定会大肆搜捕有能之臣,伪造冤狱排除异己,为萧家清洗朝堂。而本宫但凡活着,就决不能让她阴谋得逞。”
听方后这么说,一直坐在旁边安静垂首的少女心头猛地一跳,神色无措地朝母亲看去:“母后......那驸马怎么办?他之前参与过好几件针对萧家一党的案子,若是萧家要清除异己,必定不会放过驸马的。”
少女的神色有些惶然,关怀之情分毫不假,对驸马分明是真心爱慕。
方后望了一眼自己的长女,微微叹了口气,没有理会,接着对下面坐着的顾怀裕和暗卫道:“本宫知道景公子为容敛这孩子打理着一些产业,手下也有一些人可用,想来对京中地形和各个臣子的住宅比久处深宫的本宫还要熟悉,本宫如今撰写一份名单,望景公子能乘万旭还未领兵围住皇城,现在立刻派人去通知名单上的人撤退,尽快离开内城去往京郊的庄子上。若是已然来不及出城,就请他们尽快在城内找到可以安全躲避的地方,切记改变装容,行事小心谨慎。”
顾怀裕点头称是,与薛嘉二人站起来,立时收拾准备出发。
等到方皇后把名单写好,顾怀裕接过后即将离开时,他忽然想到暗卫对他交代宫变事宜时对他所说帝王倒下的迹象,心头闪过一丝莫名的熟悉,来不及多加分辨,顾怀裕只是略一迟疑,便不禁问道:“敢问皇后,陛下的症状是中毒了吗?”
暗一端坐在下首,闻言微微抬眼朝顾怀裕瞥去。
方皇后微微一顿,随后颔首道:“不错。”
顾怀裕又接着问了一句:“敢问陛下中的是什么毒?”
方皇后下意识捻了捻手指,才道:“据说是叫‘千日潜’。”
顾怀裕听闻后心下大喜,兴奋之色顿时漫上眼角眉梢,忙躬身对方皇后施了一礼,微笑着道:“启禀皇后,据属下所知,这种毒本是源自于西海,而如今暂留帝都的西海五当家秦海牧手里,就有这种毒的解药。”
入夜后的西北旷野格外地荒凉,夜色沉寂,繁星黯淡。
漆黑茂密的深林里奔出一队人马,一列骏马冲出来后一路疾奔,没入旷野中深沉的夜色里去,惊散了身后的一片寒鸦。然而不过片刻,树林深处又奔出来一队明火执仗的人马,打头的人一手拿着火把,一边声嘶力竭地叫嚷着赶紧追,后面的人马紧跟着拍马追赶,场面嘈杂混乱,人仰马嘶。
而前面的那队人已经赶了好些天的路,近了宛城地界时早已感到疲倦不堪,也不知道来宛城的路上到底被布置了多少眼线,才被人摸到了行踪。方才在途径的树林里遭遇暗杀,他们这么一动,不知道惊了林子里的多少鸟,只大约感觉到四面八方有无数埋伏的敌人闻声追了过来,也不知道藏了多少人等着他们。敌方人数不明,地形又对他们不利,他们一路拼杀这才冲出了树林,野外空旷,一时间却不好甩脱敌人。
队伍中被围在最中间的两人只穿着普通的厚衣服,眉目也平平无奇,可是此时跨着神骏疾奔的风姿神采却不同寻常,两人俯身扯着缰绳,背部弧线微伏,神色坚毅,任凭衣摆在疾风里吹得猎猎作响,一路疾奔而去。
两人时而对视一眼,间或朝着身后看去,眼里渐渐现出凝重的神色。
其中穿着灰白棉服的年轻男子微微抿唇,侧过脸避过狂风,对着身侧的黑衣服男人道:“我们不能一直被动,也许他们还有后招在前路等着。”
话音刚一出口就被狂风撕裂,变成嘶哑的声音传到对方的耳中。
方麒佑点点头,又侧脸朝后面瞥了一眼,片刻间就拿定了主意:“一会儿我们跳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