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她这话,低头只管拨算盘的掌柜抬起头,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是?”
“我们是裴府的小姐,因为有点事出门晚了,原本跟父亲母亲说好了,在怡然居汇合的。”裴元华款和有礼地道,“如果掌柜知道家父家母的行踪,还请告知,小女感激不尽。”
“哦,原来是裴府的小姐!”掌柜的神情立刻变了,笑容中带着几分讨好,“小人不知道是裴府的千金,还请两位小姐恕罪。裴尚书和裴夫人等人的确不在怡然居,而是在临江仙,特意吩咐了,如果两位小姐到了,让小人派人引两位过去。黄连,快带这两位小姐到天上客去!”
天上客?
裴元歌和裴元华都是一怔。
端午龙舟赛的赛程有十几里,沿岸全部是都是酒楼,关上龙舟赛十分方便。而越靠近终点的酒楼,风景视野就约好,平日倒也罢了,在端午节这种时候,光有钱根本就订不到,还有看权势地位。怡然居已经很接近后端,能够遥望到终点。而临江仙则是建在终点处,位置好,楼层又高,装饰又奢华,平时龙舟赛都被皇亲贵族包下。
即使父亲身为刑部尚书,也定不了那里的雅间,只能定下怡然居。
怎么这会儿却又到了临江仙?
裴元歌不禁感到奇怪,隐隐察觉到这中间恐怕有别样的内情。
裴元华当然也觉得奇怪,但更多的却是欣喜。临江仙今日必然都是高官贵族,而且,与赤霞河对岸的天上客遥遥相对,那里是皇族关上龙舟赛的地方,透过窗户就能看见对面的人,说不定能够直接看到五殿下。以五殿下的才华,想必能够参透她那首诗里的玄机,如果再能够在龙舟赛偶然相见……
裴元华心跳有些加快,果然老天爷都在帮她。
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两人乘坐马车,顺利地来到临江仙。裴诸城和舒雪玉所在的楼层是最高的五楼,珠帘玉钩,宝鼎湘琴,四周还悬挂着命人字画,豪奢又不失雅致。临着赤霞河的方向开着三扇大窗户,供客人观赏龙舟赛。两人进去时,裴诸城正带着裴元巧和裴元容在最中间的窗户赏景,对着窗外将说着各种典故风景。
裴元巧第一次跟父亲亲近,激动得眼睛发亮,灼灼地望着裴诸城。
裴元容则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元巧在身边觉得不忿,也不理会裴诸城,只盯着对面的楼阁。
舒雪玉在最左边的窗户前,身边还坐着温夫人和温逸兰,正说笑着。
听到两人进门的声音,众人同时回头,裴诸城和舒雪玉见两人好好地到来,松了口气,带着众人过来互相见礼。裴元巧还好,裴元容看见两人,脸上的不忿之色更增,不情不愿地见了礼,随口应了句就又跑到了中间的窗户处。看到裴元歌莫名其妙的模样,温逸兰凑过来,揽住她的手臂,悄声在她耳边道:“我们来时,裴尚书正在呵斥你三姐姐,不让她到最右边离奖台最近的窗户去,说是留给你和你大姐姐的,结果她就急了。”
说着,眼眸中流露出渴望和羡慕的光彩:“你爹对你真好!”
知道她又想起那桩荒唐的婚事,裴元歌握紧她的手,以示安慰。那边裴元华则笑道:“女儿还在奇怪,怎么父亲母亲到了临江仙来了?原来是温夫人在帮忙。”
温阁老即将升任首辅,温府也跟着水涨船高,能够订到临江仙的雅间也不奇怪。
温夫人掩袖笑道:“大姑娘这话太抬举我了,我哪有这本是能定下临江仙最好的雅间?倒是沾了雪玉和你父亲的光才能坐在这里。我家的那群姨娘和二房三房的人还挤在二楼偏角的地方呢!”眼眸中却有着异样的光泽,意味深长地看着裴元歌道,“是你们裴府运气好,也说不定是你们姐妹运气好。”
听她说的奇怪,裴元歌将询问的目光转向舒雪玉和裴诸城。
两人的神色也有些莫名其妙,舒雪玉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怡然居时,正碰上有人闹事,把咱们府上原来订的雅间给砸了,又是端午节,雅间早就爆满,调换不出来。原本还以为看不到了,没想到离开时,却正好遇到临江仙的主人过来,听说这事后,说偏就这么巧,原本订了这间雅间的客人,忽然派人来说有事来不了,这间雅间便空着,于是我们就过来了。”
裴元歌细眉微蹙,这么巧?
而对于太过凑巧的事情,她总是带着一定的戒心。
“怎么会这么巧?”那边裴元华也在疑惑,却是带着欣喜。
“是啊,我也在奇怪,怎么就这么巧?”温夫人笑道,“我原本在温府订的雅间坐着,赵嬷嬷说隐约看见雪玉,我还不信,出来一瞧还真是。反正对着家里那些人我也烦,你们这雅间风景又好,位置又好,索性带了兰儿过来跟你们挤着,也沾沾你们的光。”
裴元歌问道:“那原来订了这件雅间的,是哪家?”
舒雪玉摇摇头:“掌柜的不肯说,说这是他们临江仙的规矩。除非客人交代了,否则不能透漏。”
这也是许多上等酒楼的规矩,毕竟,他们所招待的多是高官权贵,想要巴结逢迎的人极多,却苦无门路。如果这些消息被透漏出来,想要来拜见讨好的人绝对会像苍蝇一样围拢上来,哪里还能够有清静?因此,久而久之,酒楼便有了这个规矩,越是上等的酒楼,越是守口如瓶。
“别想那么多了,今儿出来是玩儿,没必要为这种事情花费心思。反正我们裴府没偷没抢的,难道谁还能为我在临江仙占个雅间,参我一本不成?龙舟赛快开始了,都快过来瞧把!”裴诸城也感觉这事有些蹊跷,不过他素来豪爽直率,自认此事他并无不妥之处,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不过,怎么到这会儿傅君盛那孩子还不过来?
明明他交代了怡然居的掌柜,如果有寿昌伯府的人问起,就说他在临江仙的呀!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道清润儒雅而又恭敬的声音:“小侄傅君盛,听说裴世伯在此,特来拜见,问世伯和伯母安好。”
终于来了!裴诸城松了口气:“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露出傅君盛的身影。舒雪玉拉了拉温夫人,一同打量着他。只见眼前的少年穿着品蓝色绣剑兰的刻丝圆领通袍,显得身材颀长,因为在拱手行礼,只看到头顶金灿灿的顶冠,大红的缨绒微微颤抖,似乎透漏着些许紧张。行完礼后一抬头,露出一双温润的眼眸,如黑珍珠般莹然晕泽,剑眉星眸,面如冠玉,显得十分温润俊俏。
仪表堂堂,举止有礼。舒雪玉心中先有了三分满意。
而且,方才明明看到他有小厮跟过来,却留在屋外,显然是知道屋内有女眷,是个心细的。
“君盛不必多礼。”裴诸城笑着道。
见过裴诸城和舒雪玉后,傅君盛又与裴府四位小姐见礼,一直都目不斜视,直到听到裴元歌娇糯的声音唤他,这才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一身深深浅浅的蓝,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品蓝衣裳,顿时觉得自个花那么多时间挑衣裳实在值得,不自觉地浮起一抹笑,轻轻咳嗽一声道,道:“元歌妹妹好!”
裴元歌还礼笑道:“傅哥哥好!”
舒雪玉又为傅君盛引见了温夫人和温逸兰,两边都见过礼,便问起一些家常话,傅君盛一一答了。听说他母亲身体有恙,因此并未来看龙舟,父亲又跟同僚出去相聚,舒雪玉顿时明白,这傅君盛今儿是专门为的元歌来这里的,看来对元歌是有心的,心中又多了几分好感,道:“既然你今日是孤身一人,不过不嫌弃,不如跟我们一道在这里看龙舟吧?”
傅君盛心中大喜,忙道:“多谢裴伯母垂爱。”悄悄地看了眼裴元歌,微微地红了脸。
他听父亲说过,这桩婚事本就是裴伯父提出来的,显然对他很满意,这次让他来见,是让裴伯母相看的。如果能给裴伯母留下好的印象,他和裴元歌的婚事也就差不多能定下来了。如今裴伯母肯留他一道看龙舟,应该对他还算满意……
这一眼没能逃过舒雪玉的眼睛,跟温夫人对视一眼,都微微点头,面露微笑。
这时候,门外又传来了店小二逢迎的声音,敲门后进来,手里托着一个偌大的托盘,上面放着九根红头描金签,标着九个数字,下面是人名或者府邸名声。店小二笑着解释道:“这是端午节赛龙舟的惯例,在龙舟赛开始前,赌那条龙舟能赢,不过是小姐夫人们取个乐,不知道夫人们要不要押注?”
“这倒是有趣。”舒雪玉笑着道,“拿来我瞧瞧。”
九根描金签,有写叶府的,也有写柳府的,也有写赵府的,舒雪玉倒有一半都不知道是哪家府邸,只有五号签和九号签不同,一根写了五殿下,一根则写着九殿下。不过,能跟这两位并排列在一起参赛的龙舟,显然这些府邸都是富贵难言的。
舒雪玉正犹豫着,傅君盛忽然道:“小侄听说,封国公冯老将军以军法治府,府内的护卫令行禁止,十分得力,说不定能赢这第一场龙舟赛。我压三号船,冯府五两银子。”
傅君盛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彬彬有礼,突然抢先说话,舒雪玉不禁一怔。
店小二则笑道:“这位公子说得倒是不错,不过冯老将军府邸已经好些年没有赢过龙舟赛了,往年都是叶府或者柳府赢,叶府的赢面较高。不过今年五殿下和九殿下也派人参加,只是就不好说了。但说起来还是这条船最有可能赢,恕小的多嘴,公子您压冯老将军的船,只怕要输喽。”
“啊?”傅君盛似乎有些懊恼,“我只听父亲说冯老将军治府严谨,因为一定能赢,却忘了打听以往龙舟赛事的赢家,这下定要输了。罢了罢了,男子汉大丈夫,举手无悔,不过五两银子,输就输了吧,不值得为了这个反悔。”说着,从袖中取出五两银子,放在了店小二的托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