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书缓缓转过头来,空洞的目光逐渐汇聚在了宁珏身上。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又干又疼,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宁珏心疼得不得了,“别急,别急,我这就去给你倒水!”
宁珏刚要起来,手腕却被宁书抓住,那力量那么微弱,差点感受不到。
宁珏回过头来望着宁书。
宁书努力咽了口唾沫,沙哑着嗓子小声说:“哥,我冷……”
宁珏把自己的外裳脱下来,披在宁书的身上,将小小的宁书整个包起来。“你放心!哥哥拼死也会救你!不会让你做宁府的牺牲品!只要我宁珏活着就不许你再受这样的欺凌!”
回吟书斋
黑衣人早就隐匿了身形,和王妃穿着最得体的宫服,带着最端庄的笑容,就像众多妃子公主中平凡的一个。进宫的时候也只不过带了张妈妈一个人,两个人沿着看不见尽头的宫路步行着。路上,和王妃身边的张妈妈询问:“王妃,这件事要不要八百里加急告诉王爷?”
“不必了。”和王妃笑,“不过一愚蠢妇人,如此兴师动众倒是太抬举她。”
张妈妈想了想,也释然。“王妃说的对,祥王妃今儿的举动实在是让人意外。不过宁家也真是有气魄,居然敢把这么大的罪过替王妃给接下来。这个明面上可是诛九族的罪过啊!”
“你以为宁家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本宫?这何尝不是为了保全祥王妃。”和王妃又是冷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他宁府居然还想两边吊着,还真是把自己当成了了不起的势力。”
张妈妈皱着眉,静默了半天说道:“依老奴看……”张妈妈又住了口,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本宫懂你的意思。”和王妃叹了口气,道:“他宁家也的确是有这个资本。”
张妈妈点头,有些焦灼道:“王妃也知道,宁老夫人和祥王妃的渊源,这次祥王妃在宁府小住的日子也是着实久了点。这次的事宁府依旧这样的态度。那么这联姻之事该如何?”
和王妃回忆了一下宁棋的模样,晌午的时候宁棋慌慌张张跪在宁书身边时的样子就浮现在了和王妃的脑海。和王妃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真是因为姐妹情深,今儿个的宁棋和前年见到的那个小姑娘还真是有些不太一样。
“不等了!如今这天下的形势也拖不起,本宫倒要看看这聘礼一下,宁家还要怎么两边吊着!”
一主一仆静默走了一会儿,和王妃又像是问张妈妈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也不知道策儿如今怎么样了,跟着宁家那个铁面将军,也不会得到什么照顾。”和王妃有点责怪,又有点心疼。
张妈妈笑着轻声安慰道:“这可怪不得宁将军,世子爷那脾气,谁想护着他让他不上阵不领兵不杀敌他也不依呐!”
和王妃突然站住,转过身来认真地问张妈妈:“你说,给他娶个媳妇儿,他是不是就能在家里好好安生几年?”
***
月色透着窗纸撒进黑暗的屋子,昏睡了许久的宁书缓缓睁开眼睛,她摇了摇头,脸上的疼痛让她不禁冷吸一口气。宁书环顾四周意外发现自己还在先前的屋子里,她皱了皱眉,“我怎么还在这里……”
“吱呀……”
沉重的木门推开了,凉气伴着冷冷的月光一起冲进来。
“表哥?”宁书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发现门口站着的居然是自己的表哥江宏。
江宏踏过门槛,转身将门关上。他依次将屋子里的四个烛台点着。屋子里一点一点变得暖和起来。然后他才走到宁书面前蹲下。背着的药匣子被放在一旁,江宏打开食盒,米粥的香气伴着轻轻的药味儿飘出来。宁书吸了吸鼻子,这味道香的她鼻子很酸。
江宏将米粥端给宁书,轻声问:“自己可以吗?”
宁书点了点头,她费了些力气才借着墙壁的力量坐直。她抬起手接过江宏手里的青花小碗,但是她也没有想到现在的她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而江宏似乎早就料到了,稳稳地将青花小碗接住。他不动声色的将碗里的米粥倒进食盒里的茶盅里一些,然后将茶盅递给宁书,说:“再试试。”
宁书偏过头,忍了忍,将浮到眼底的眼泪憋回去。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接过了茶盅,又接过江宏递过来的勺子,发抖的手费力地将米粥递进嘴里。
就这样,江宏将整整一碗的米粥一次又一次倒进茶盅里再递给宁书,让她吃完。宁书吃完以后,江宏将食盒收起来,才将一旁的药匣拖过来,袖长的手指将盖子推开,露出里面摆放整齐的瓶瓶罐罐。
宁书拽了拽袖子,将整个手用袖子遮住,才将手递过去。
隔着布料,江宏将修长的手指压在宁书的脉上,待脉搏跳了三下,便将手拿开了。“不算外伤,急火攻心和风寒。什么都没有自己的身体重要,这个外服,你自己记得涂,一个时辰一次,否则脸上恐怕要落了疤。”说着,江宏就将药匣里一个漆黑的瓷瓶拿出来放在宁书的身前。
“那边有床,去躺一会儿,地上太寒了。”江宏说着就站起来,“你且歇着,我去给你煎药,顺便抱一床被子来。”
看着江宏背起药匣打算走,宁书终于将心里的疑问问出来。“表哥,你是怎么进来的?”
“宽心养着不要多想,宁珏让我告诉你,你姑且忍几日,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接你出去。”江宏说完深深看了宁书一眼就走了。关上房门的时候,他才敢重重地叹息一声。他刚刚差点就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揉揉她的头,可是他却不能,宁书的疏离让他连心疼都不敢表露。
吃了东西宁书觉得没有那么冷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站起来,扶着墙走到床边。躺在床上的她将自己缩起来,虽然有床却没有被子,她将宁珏的外裳死死地拽着。
她没有被送去宗人府,白天还费了大劲儿宁珏才能进来看她,晚上居然放大夫进来治她。也不知道这一下午发生了什么……
宁书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她还告诉自己别睡,江宏一会儿还要来,可是忍不住的困意很快就淹没了她。她不知道江宏在她刚刚吃的米粥里加了些安神的药。半夜的时候江宏才赶过来,他将抱来的被子轻轻地盖在宁书身上,又将被角压得服服帖帖。动作轻柔得不像话。江宏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望着床上蜷缩着的瘦弱少女。
接下来的五日里,江宏每一日都会来给宁书诊脉、送药和送饭。不过也只有江宏来过。宁书摸了摸左脸,偏下的位置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这几日宁书一直都有服药,脸上的红肿已经褪去了,但是左脸偏下的位置却不知怎么落了一道疤。对此江宏皱了皱眉,只说是自己大意了,不过再过一些日子疤痕一定能消去。
第六日的时候,听见敲门声,宁书还以为是江宏又来了。却不想一开门看见的却是首秋和午秋。
“姑娘你受苦了!”午秋抱着宁书就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咱们快接姑娘回去。”首秋擦了把眼泪把午秋拉开。
午秋也擦干净了眼睛努力摆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说:“是奴婢糊涂了,咱们接姑娘回屋去!”
宁书回望了一眼昏暗的屋子,再转过头望着外面灿烂的阳光时,整个人似乎有一瞬间的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宁书好像有一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错觉,回去的路上,路上遇见的妈妈丫头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对她毕恭毕敬地行礼,她心里有很多疑问,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心事重重的她穿过回廊时竟是没有看见宁画跟她招手。
“三姐姐?”宁画站在宁书面前,笑脸盈盈地说:“三姐姐想什么呢,跟你打招呼都看不见。”
宁书望着宁画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时无措,她打量了一番宁画和她身后的丫头们,说道:“我……没有注意呢,妹妹这是要往哪儿去。”宁画一身简妆,身后跟着的四个小丫头每个人都抱着一个青云祥鹤的花瓶。
宁画眨眨眼,笑嘻嘻地说:“三姐姐不知道吧,后院的桃林开花了,粉嫩嫩的一大片呢!我正要去摘一些呢!”她指了指身后的四个花瓶,“等会儿妆点好四盆,咱们四姐们一人一份儿呢,三姐姐要不要一块儿去?”
宁书轻轻笑了一下,轻声说:“不去了,还是先回去换身衣服要紧。”她自被关起来就没有换过衣裳,如今身上穿着的仍旧是那一日浇了茶染了血的破烂襦裙。
宁画嘴角的笑就有那么点尴尬,只不过是一瞬间又恢复了她那天真无邪的样子。她说:“那妹妹先去了,等摘了鲜嫩的桃枝给姐姐送过去。”
宁书点点头,两个人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