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才人徒步而来,衣裳湿了大半,左右两人同路,便邀她一起乘撵。
甄才人的寝宫在最东面儿,临水而建,侧门正对着凉亭高瀑,这是苏嫣特地安排的,是以时常劝皇上来此处赏景,并留宿甄才人寝宫。
皇宫是依山而建,凉亭坐落在山腰上,饮茶观瀑,风景宜人。
瀑布飞流而下,并不高,却连着护城河水,循环不息。
将甄才人送至殿门前,苏嫣却被她突然唤住。
“还请娘娘过来,臣妾有话要说。”
苏嫣见她面有难色,支支吾吾,便知定有要紧的消息。
遂命桑榆等人原地守着轿撵,甄才人引她往凉亭下避雨而坐。
“现下无人,妹妹有甚么可直说。”苏嫣本就疲倦,此时是强打起精神。
只见甄才人微微近身,“娘娘可还记得长乐王?”
苏嫣疑惑地扫了她一眼,“自然是记得,长乐王返回漠南,如今拥兵自立。你问这个做甚么?”
甄才人又点点头,握住苏嫣的袖子,“王爷临走之前,给臣妾留了话,要臣妾务必办到。”
苏嫣猛地站起来,她不记得,甄才人何时与长乐王扯上了关系!
“妹妹究竟都瞒了本宫些甚么?”苏嫣眼波一寒,甄才人亦跟着起身,缓缓靠近,苏嫣为了避开她,只得往后退了几步。
突然间,那甄才人迅速出手,将苏嫣猛地往后推去,嘴里轻声说道,“王爷交待臣妾,要将您送到,贵妃娘娘莫怪!”
大雨如瓢泼,凉亭皆用玉石铺垫,且毗邻瀑布,地面湿滑。
苏嫣万万没有料到,甄才人会如此行事,她力道之大,便将苏嫣直直撞了出去,栏杆已经事先做了手脚,形同虚设。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石火电光间,苏嫣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身子随着雨帘一同飞了出去。
黑暗中,没有人看得清楚。
喉咙中的声音,还来不及发出,已经开始急速下坠。
苏嫣眼前一昏,最后的知觉,便是听到上头甄才人的声音尖叫着呼喊,“快,快来人啊,贵妃娘娘不慎滑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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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河水灌入耳鼻,将苏嫣顺时吞没,虽然是夏日炎炎,但水底仍是刺骨的凉意。
在下坠的撞击感消失之后,苏嫣逐渐上浮,她自幼会水,是以这一推并不致命。
就在她正回味那甄才人究竟是何用意时,却被人从水下猛地箍住,脑后一痛,昏死过去。
城岗上的护军守卫听到轻微响动,随四下排查,但一无所获,想来许是落石滚下。
才站回岗哨,就见内城突然灯火骤起,片刻之后,竟是瞧见身着寝衣的皇上出现在眼前。
那声音里,是濒临发作的滔天怒意,闻者胆寒,“全部下水,一寸一滴,给朕搜!”
王忠明是唯一一个敢开口劝说的内臣,但他的话丝毫没有作用,皇上只是迎风站在城头,一瞬不瞬地盯住幽深的河水。
“嫣儿绝不会有事…”
他弓腰重重咳嗽,淅淅沥沥的雨幕一刻不停,玉珂奉上外披,却被他扔在地上。
“一群废物!”段昭凌目眦欲裂,整个身子都淋漓个透。
玉珂眼见劝说不动,扑通跪地,苦求,“陛下无论如何,您的身子最重要啊!”
此时,段昭凌体力虚脱,已有些站不稳。
王忠明架着他坐到撵上。
火光洞明,人影幢幢,但,时间一刻刻流逝,却等不到半点回应。
太久了,嫣儿不会水…
“都给朕滚开…”他挣扎着往河下走去,远处护军总领疾步跑来。
段昭凌嘴唇颤了颤,他便道,“微臣彻查,并未发现有落水之人,但捡到了此物。”
目光落到那一只玉鞋上,段昭凌突然血气一涌,猛地溅出一口鲜血来,竟是昏了过去。
“快来人!速传太医过来!将陛下抬到寝宫!”
城门乱作一团,水下还有数十护军正在一遍一遍搜捕,水上宫婢内侍七手八脚,侍候皇上。
玉烨皇城一片哗然。
仿佛陷入沉沉的噩梦,周身动荡颠簸,额头烧的像火炉烫过一般。
苏嫣挣扎了几番,双手摸索着,却探到了一具身躯。
长乐王靠坐在车厢中,看着眼前轻轻蠕动的女人,缓缓将她发烫的手握在掌中,不知不觉,已经两年过去。
从最初的荒唐,到如今,竟是再放不下。
除了曾经的丞相小女儿,十多年了,不曾再有任何女人能入了他的眼,更遑论入他的心上。
本以为权力、征战才是他毕生所愿,可此刻,他忽然觉得,若有她能伴在身边,也不失为一件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