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的天下男子皆薄幸,可为何就是自己最亲近的夫君这般痴心不改,心里始终挂念着别的女子!最不能忍受的,这个女子不是旁人,竟是天下间唯一和她血脉相连的大姊…
违背伦常、同床异梦的滋味,她独自苦尝了这么多年,夜夜煎熬,可苏嫣呢?凭什么天下伤心人就自己一个,他们就能如此心安!
苏嫣曾下旨教她非奉诏不得入京,今日是千方百计求了父亲才得以如愿。
而此刻,那些从幼年起就深埋心底的自卑和嫉恨,一波又一波,冲击着她的胸腔。
“夫君,”她换了称谓,“若你不陪我进去,那么,妾身只好回禀陛下,就说妾身的夫君早已心有所属,就是您将要册封的…”
“住口!”宁文远猛地攥起她的左手,竟是从不曾见过的凌厉,苏芷蹬蹬后退两步,扬脸回击,“我偏要说,不然就和我同去。”
戾气一瞬即逝,宁文远收回目光,手臂比划了请的姿势,语气清淡,“那就请夫人记住,你若敢加诸于她身上一丝痛苦,为夫必教你百倍偿还!言至于此,请便。”
苏芷紧咬菱唇,猛地举起手中的贺礼,朝地面砸去,却终是收手,凝着他毅然离去的背影,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宁文远一路疾行,今日风起,更将他衣袍吹得猎猎飞舞。
带走到紫荆宫道时,忽见一列宫婢内侍急匆匆往漪澜宫方向赶去。
他蹙眉,挥手将一人拦住,“内廷出了何事?”
宫婢见是风使司总使,便只得如实,“是王公公急招奴婢们过去,是漪澜宫出了事。”
“是陛下?”他又问,宫婢摇头,“回大人,是、是昭仪娘娘…”
轰地一声,宁文远身形晃了几晃,显些站不稳,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凭直觉,第一反应就是回身掠向漪澜宫的方向。
宫婢们不明所以,不知平素冷面的宁大人为何如此失态。
苏芷,她竟然如此荒唐!双手攥的指节发白,宁文远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作甚么,只知道他必须要去。
就在他满心怒气赶到时,却见苏芷悻悻地被拦在宫门外。
他一愣神,难道不是苏芷?
“夫君方才不是坚持不来么,怎么又心软了?”苏芷望着风尘仆仆的宁文远,语带嘲讽。
宁文远心下暗道不妙,若是苏芷胡言乱语,冒犯天威,那他还自信有辩解的机会,可眼见宫外的阵仗,只怕是出了大事!
“宁大人,不可进去。”内侍几人速速拦在他们身前。
乌青色令牌一现,宁文远定定道,“见琅琊令如见君王,还不让开!”
内侍相互对视,明白这宁大人素来手段厉害,风使司铁卫可佩剑行走内廷,他们哪里敢招惹,何况他又是蕊昭仪的妹夫?便都识趣地退开一条路来。
苏芷心里十分矛盾,宁文远不论来与不来,全都只会因为苏嫣,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不相干的人…
两人各怀心思,行至内殿外,只闻里头一片鸦雀无声,唯有皇上的声音冷冷响起,“蕊昭仪,朕要听你解释。”
苏芷拽住宁文远的衣袖,他才没冲进去。
预想中娇柔的声音并未发出,只听谢宝林十分惊惶道,“陛下,臣妾…臣妾见过上面的料子!正是半年前陛下赏给昭仪娘娘的贡品!”
“陛下赏赐的料子并不稀罕,只是…”就连沉稳的淑妃也有些颤抖,“如何证明就是蕊昭仪的?”
“朕,确实只赏了蕊昭仪一人,阖宫上下,就这么一件。”皇帝的怒意已然掩饰不住,宁文远经听见他沉重地咳了几声。
又是死寂。
苏嫣仍未出声,就听又有人开口,“回陛下,奴婢多年来熟知各宫娘娘的手艺,可以肯定,这绣工的确是出自昭仪娘娘之手。”
是崔尚仪,苏芷也愣住了,究竟是什么事物,竟能将素来目空一切的苏嫣逼成了众矢之的。
谢宝林接着进言,“臣妾宫里还有副昭仪娘娘的陈年旧作,陛下一对便知。”
“回陛下,那并非嫣儿所绣!”林清清急着辩解,她本就不善言辞,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哦?可菡婕妤当年送我时却是说这就是蕊昭仪所作,若你今日否认,那便说说究竟是出自谁的手,难道是菡婕妤么?”
“你…休要血口喷人!”面对谢宝林的质问,琪妃镇定地将林清清拦下,“谢宝林不必如此相逼,陛下自会定夺。”
宁文远忽然俯身,“芷儿,进去罢。”
苏芷明白宁文远的意思,摇头,“可我能做甚么呢?我为何要帮她!”
宁文远轻轻将她一推,“只因为你们都流着苏氏的血脉,你没有选择,必须要维护她。”
苏芷脸色青白,冷笑,“好,宁哥哥你记得,这是你欠我的!”
宁文远点头,在冬阳的映照下,沉郁如山。
“陛下,可否还想听臣妾的话?”
苏嫣终于开口,宁文远却步出漪澜宫。
他能做的,只有如此。
苏芷进来时,皇上正脸色铁青,再低头,只见青花地面上,静静摆着两个人偶,偶身上用黑血刻着些许时辰,而上面赫然插着数量不等的银针,在烛火的映照下,刺地苏芷心头大骇。
那是…巫蛊之术!而两个人偶,分明是当今皇上和已故的皇太后!
巫蛊祸事,为历代君王之大忌,触犯着唯有死路一条。
“臣女,特来贺姊姊生辰。”跪拜时,苏芷已然冷汗直流。
说罢,抬头望向苏嫣,即便她如何恨苏嫣,也知道她不可能愚蠢到做这样的事情。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个女人,这个时候,竟还能如此沉得住气!
满屋主子婢子皆不做声,淑妃淡淡道,“起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