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短信？很贵的吧？”李穆问。现在短信似乎是一毛钱一条，看着不起眼，累积下来也不是一个小数字。就算用专门短信王什么的套餐，也要几分钱一条。
“不是用联通电信的短信。”那服务员说，“就是我们自己架设一个wifi无线服务器，然后接通自己的终端传输短信和语音，照片视频和其他数据都没问题。”
“这样啊？一套这样的系统很贵的吧？”李穆问。
“不贵啊，我们自己开发软件，无线服务器也可以用电脑和wifi路由器自己做，终端自己买元件diy，应该几万块钱就行。”那个服务员说。
“你熟悉软硬件编程吗？”李穆觉得有些奇怪，虽然说在紫罗兰餐厅里面干的大学生不少，可是这已经超越大学生的知识范畴了吧？而且这个服务员的面相看起来也比大学生老了一点。
“我是省城大学电子系的研究生。”那个服务员说，“家里穷，勤工俭学来了。以前给人送报纸什么的，一个月才几百块。在这里累是累了点，一个月有2、3000呢。”
这也是个可怜人啊，研究生来端盘子，李穆想了想，几万块钱也不算什么，能帮就帮吧。“你写个可行性研究报告来给我看看，要是好的话我就投资给你做吧。”李穆说。
乳猪还没烤好，黎主任的侄子已经到了，是一个有些肥胖的二十七八岁年轻人，穿着那种非常肥大的嘻哈裤子，搭配着印着裸体美女的长袖t桖，头发染成黄色，嘴唇上面还有一个金属环，让人一看就想拉一下。“冬阳你来了！”黎主任慈祥的看着侄子，“怎么这么快啊？你没超速吧？”
“没呢，我刚在省城大学泡妞呢。”他侄子说，“网上说得没错，那些女大学生真贱，我开着宝马在大学里面兜了一圈，就有十几个来搭讪的，有的叫我送她们去哪里哪里，有的直接就叫我请吃饭卡拉ok什么的了。”
“哎，你怎么老是浪费时间做这种没意义的事情呢？想要女人直接出钱砸不就好了。来，你们认识一下，这位是李老板李穆，这个是我侄子黎冬阳。”黎主任介绍说，“你们两个都是青年俊杰，以后好好亲近亲近。”
李穆过去和黎冬阳握手，黎冬阳手机响了一声“孙子给爷爷发信息了”，他先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然后才心不在焉的握了握李穆的手，接着他就一边回信息一边说：“你好，你好。”说完了也不管李穆，自己一屁股坐了下来，继续发信息。
“冬阳啊，你那个厂子现在怎么样了？”黎主任问。
“我的厂子？很好阿。”黎冬阳总算把信息发完了，把手机放在自己胸腹之间肚子的凸起处，又夹了一大块排骨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就是订单少，工资不太发得出来。”
“现在经济危机呢，没办法，到处都开工不足，撑过这几年就好了。”黎主任安慰他说，“到时候资金不雄厚的厂子都关门，我们才能赚大钱啊。”
“此所谓逆取顺守之计。”王平凑趣说。
这时候黎冬阳又接到一条短信，他一边看一边说：“管他呢，反正我也不靠这个小破厂子过活。就算有订单，忙死忙活的干一年，才不过几百万利润。我去炒房子炒股票，比这个赚的多多了。”
“炒房子炒股票不稳妥啊，厂子还是要好好的开，金融地产来钱快，可是实体经济才稳妥啊。”黎主任说，“你看人家李老板，做地产做的那么成功，可是人家还开养猪场，还开餐厅呢。”
“嗯……嗯……”黎冬阳一边回短信一边敷衍着他叔叔，“我会好好看着厂子的。”发完了短信，他又把手机放到肚子上，“不过现在没订单，我有什么法子呢。”
“我们有事要借用一下你厂子的名义，”黎主任说，“李老板要借一笔款子，我这里额度用完了，只能用工业贷款的名义，你那个厂子……”
黎主任还没说完，黎冬阳挥了挥手说：“行了行了，反正就是骗贷款呗，这事你和蒋厂长说去，公章什么的都在他那里。”
“你把公章也交给他了？”黎主任大吃一惊，“这怎么能行呢！本来会计就是他老婆，现在你还把公章交出去？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怎么会呢。”黎冬阳说，“蒋厂长那个呆瓜，一辈子都老老实实的呆厂子里，怎么会忽然出事呢。好了好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朋友还等着我k歌呢。”
“走吧走吧！”黎主任把侄子打发走了，然后对李穆说：“我侄子这真是……这可是很危险的啊！怎么能把公司的印章交给别人呢！”
外国是认签名，国内就是认公章，所以私刻公章是犯罪。一个管理人员如果有了公章，再勾连了财务，基本上可以说是大权在握，可以和几年后的李富贵一样卷钱逃跑了。绿宝公司紫罗兰餐厅养猪场的公司印章，李穆都是放在保险箱里面的。
“李老板，李兄弟，你帮我个忙好不好？”黎主任说。
其实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这是一个陈述句，银行贷款部的要地产商人帮忙，就算是要老婆孩子，恐怕不少地产商人都会答应，要是在11，12年那种贷款额度紧缺，无数地产老板面临破产的时候，只怕大部分老板都会答应。当然李穆不会答应，不过现在李穆也没有老婆孩子，听一听他的要求也没什么问题。
“你先写一个1200万的借款条子给我，我侄子写一个1200万的借款条子给你。然后我侄子的工厂去找项目借钱，借到手以后你就要求还款，钱拿到了，你用完了，就把钱还给我，银行的利息都你出，另外再给我5个点的手续费就行。”黎主任说。
5个点的额外手续费不多，可这个不是通常的处理手法，这么借款来借款去很容易出问题。黎冬阳的工厂多半是一个有限责任公司，到时候那个厂子把资产全部调走然后宣布破产，李穆手里的1200万借条就没用了。“这个这个……”李穆有些犹豫。
“你放心好了，你可以成立一个空壳公司来写借条的，没关系……当然抵押品还是要的，到时候我侄子的厂子，土地和设备抵押给你，然后你再把这栋大楼的两三层抵押给我。我就拿你的大楼去当抵押弄借款。”黎主任说，“你不会吃亏的，那可是很大的厂子，设备也是几乎全新的，就在开发区那儿，真实价值起码在2000万。我主要是为了我侄子，要是那个蒋厂长有什么歪心，厂子欠着1200万，厂房设备都抵押出去了，只要再盯着现金，他也搞不出什么来。”
第八十六章 工业贷款(3)
“我这个……”李穆有些不情愿，这可是1200万啊，谁知道黎冬阳的厂子是什么情景啊。开发区那儿有很多工厂，有的位置好，有的位置差，李穆就知道有一个拐角下雨就浸水，大半天都不退，那块地上面的工厂，几乎一钱不值。
“黎主任我们当然信得过！”王平朝着李穆眨了眨眼，这是让李穆答应下来的暗号。
收到了暗号，李穆心里的疑虑更加严重了，这个王平可是很有可能在古董上坑过李富贵的，在其他地方，比如工作上有没有坑李富贵，李穆不是很清楚，但是他觉得不能排除这个可能。那么现在王平是不是在坑李穆呢？虽然李穆有些疑心，不过现在这种情形，不答应也不行，只好到时候在法律文件上面小心一点了。
“你要是不放心，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厂房设备好了。”黎主任说。
李穆口中说不用，可是黎主任只坚持了一下，李穆就答应下来。坐言起行，李穆和黎主任连夜一起去看厂房。黎冬阳那个厂子在工业区中间，名字叫做冬阳玩具厂，和其他十几间小厂子一起，夹在两家大厂中间，水电交通都很好，除了没地方扩张以外，一时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就是一个很标准的小型工厂。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工厂大门紧闭，里面黑灯瞎火的，只有两个保安在看门。他们都认识黎主任，一看到黎主任的车子，就打开了大门，还点头哈腰的走了过来。黎主任朝他们挥了挥手说：“把厂房大门打开，我要进去看看。”
那两个保安就把厂房的门打开，里面是两条生产线，“冬阳这个是玩具厂，两条生产线用的机器都是最新的，做的是玩具出口的生意，利润很好的。”
“玩具出口？”李穆有些不信，就这么一个小厂子，还能做玩具出口？外国订单要求可是很严格的啊。李穆就听一个做出口的老板抱怨过，接了外国订单，就要随时接受外国佬的检查，不但工艺设备工厂环境要查，连工人工资都要查，真是麻烦死了。
“前几年生意好的时候，旁边两家大厂订单做不完，就转给我们做。”黎主任解释说，“后来我也想着能不能直接到外国接订单去，还出钱给冬阳参加广交会呢。没想到刚刚有了些眉目，就发生了经济危机，前期投入全都打水漂了……你说美国人怎么就那么狠呢，炒地皮炒得全世界经济都不行了。”
“这厂子现在有多少工人？”李穆问。
“现在是400人上下，”黎主任说，“最高的时候有800人，以前还想加多一条流水线到1200人的。”
做玩具的机器，李穆是一点都不懂的，要说机床什么的还勉强能看看，这么专业的机器嘛，根本就看不出好坏来。不过这些机器看起来扎扎实实的，卖废铁也能值不少，土地和厂房加起来应该够一千多万了，到时候李穆再找开发区和房管局的人问一问，看看这个厂子有什么有什么其他的问题。这还不够……还要找附近的人问问是怎么回事，王平好像认识几个在开发区这边开厂的。可是王平现在不怎么可靠了，还是要另外找情报来源。
找了开发区领导附近工厂老板黎冬阳厂子的法律顾问会计所老板等等无数人之后，李穆终于弄明白了，这间厂子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冬阳玩具厂其实是黎主任自己开的，不过登记在黎冬阳名下而已。几年前，黎主任负责工业区一个占地几百亩工人上万大厂的重点建设贷款项目，负责完了以后他就忽然有资金土地来办了这个工厂，还能从那个厂子里拿到订单。不过现在经济不好，出口锐减，只能勉强维持，也许是黎主任不想要这个厂子了……不管它，反正土地和厂房还是很值钱的。只要法律手续办好，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于是李穆答应了黎主任的条件，签这么两份借款协议。当然，借钱可不是签两份协议书就能解决的，还要有实际的资金流进流出才行，黎主任用了一个短期票据贴现，硬生生弄了1200万出来，然后借给李穆，李穆再借给黎冬阳，黎冬阳然后把钱还给黎主任，黎主任再把钱还掉，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三角债——其实李穆和黎冬阳压根没见过那些钱，连名字都没签过，就是把他们在农行的账户贡献出来过一遍而已。
现在李穆欠了黎主任1200万，还把学生公寓第三四层抵押给了黎主任；然后又借了黎冬阳1200万，拿到了冬阳玩具厂的土地、厂房和设备作为抵押。只等着黎主任那边办完手续，黎冬阳的工厂就能借到1200万给李穆，然后李穆用完了还给黎主任，黎主任再给黎冬阳还给银行就行了。
可是怎么都觉得有点不放心啊……李穆把各种票据文件检查了一遍又一遍，都没发现问题。不过李穆的感觉很快就应验了——黎主任被检察院抓了。上一辈子李穆和黎主任没有打过交道，所以李穆不知道这是正常历史足迹呢，还是和自己有关。要是和自己有关的话……李穆吓得立即跑到了香港，随时准备逃到加拿大，呆了一个多星期有了确切消息才敢回省城。
黎主任是因为十年前收受贿赂而被捕，而贿赂的金额，是30万元……其实这也不奇怪，只要是查实的罪行，别说30万，就是三万也足以把人抓起来。中国的官场（包括银行也是）就好像是一个充满了食人鱼的水池，体制内各级官员领导就是大大小小的食人鱼。平时是食人鱼们捕食大鱼小虾和闯进水池的鸟兽鱼虫，但如果某条食人鱼自己受了伤，其他食人鱼也不介意把这个同伴吃掉。
领导官员被确定犯了罪，不管这罪有多小，公职肯定是保不住了，权力就没有了，不再是同志了，关系网也靠不住了，上级不待见，同事有多远跑多远，下级也不会再自觉自愿维护了，仇人抓紧机会揭发。如果上头没人，或者上头的人不够硬，无数的食人鱼都会冲上去吃血吞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