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便笑道:“那你是插香磕头拜把子呢?还是去官道上瞧热闹呢?”
杨雁回便道:“都去。庄大爷……啊噗,是庄大伯给选了时辰的,午时一刻。难不成萧夫人出门走亲,还要大晌午才走?定是大早起就出门。等到了咱这儿,离晌午还早着呢!”
不等九儿说话,杨雁回又道:“九姐姐,你说我这心里咋扑通扑通跳的这么厉害呢?我咋这么紧张呢?哎呀呀,你说我到时候能看到萧夫人吗?她肯定坐马车里头呢。你说她会往外瞅一眼不?能看见我不?”虽然她不想做女英雄,但是她崇敬女英雄啊。什么花木兰、梁红玉、萧桐,都是她的崇拜对象啊。是以,乍闻萧桐要来,她就激动得不知该怎么是好了。
九儿怔了片刻,忽然便笑起来:“雁回姑娘,你这个样子,你这个样子……倒像是戏迷要见心仪的名伶!我还记得有一年,那个唐艳秋受邀来咱村庙会上唱了一场,附近村里多少人都赶来听。好些人把鞋子都挤掉了,女人们的钗啊钏啊花啊,掉了多少?还有好多人往台上扔铜钱儿呢。你刚才那个样儿,活脱脱就是唐艳秋的戏迷呀!”
“这怎么能比?”杨雁回不满道,“萧夫人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奇女子!”她的崇拜对象,怎么能拿来和旁人乱比呢?旁人谁也及不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杨雁回:“偶像要打门前过,我激动的快晕过去了!肿么破?”
小剧场:
萧桐车队过青梅村,百姓争相前往观看。围观者人山人海。尾随车马前行、山呼侯爷万安者不计其数。因路有积水,马车驶过,一时水花四溅。民女杨雁回遭污水洇湿衣衫。数日不洗。问其何故。答曰:这是多么幸福的泥点子啊!
☆、运河!运河!
杨雁回又和九儿说了会闲话,便起身要回去。
听她说要走,九儿忽道:“雁回姑娘……我记得……前些日子,是二少……是你二哥的十三岁生辰。”
她声音轻轻的,面上神色依旧是温温和和的。若不是话语里滞了几滞,任谁也听不出不对劲来。
居然这都记得?要不是听娘和大哥说起,杨雁回都不知道。连杨鹤自己都忘了呢。
杨雁回便笑道:“是呀。全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叫小莺和小石头也过去了。再没别的了。”
她心说,九儿可千万别让她帮着带个什么生辰贺礼回去!
其实若杨鹤对九儿有意思,她倒是觉得九儿也不错。可惜身份不登对。
杨鹤在妹妹面前,虽然时常没正形,出去了还是有模有样的。他话本虽然没少看,但功课也没落下。他于读书一事上,也是个有天分的。才学虽不及大哥,却也不差,何况也是六岁开蒙苦读多年。再加上还有个大哥天天逼着学,考个秀才功名简直十拿九稳。
若再多下些苦功,考个举人也不是没可能。
考进士就太难了些,杨鸿都不一定有把握。以杨家这样的人家来说,要出个进士委实太难,真出来一个,定是祖宗十八代全出来庇佑儿孙了。
可即使杨鹤将来只考下举人的功名,九儿也只是个入了奴藉的丫头,根本配不上他。即使没入奴藉以前,九儿的身份也有些配不上杨鸿。她那时候,不过是杨家佃户的女儿。
秦莞见多了被父母兄长狠心卖掉的女孩儿。这样的女孩儿,能入秦家为奴,都算是运气好的了,运气不好的,指不定被卖到哪里去。她们卯足了劲儿往上爬,想伺候秦英,伺候小姐,最好还能做了秦英的通房、小妾,或者小姐的陪房。这些,秦莞也都能理解。但是,不包括绿萍这样手上沾血的。
可即便使出了全力,她们当中也只有那些有头脑,有手段,有心机,再加上各方面资质好的,才能成功。
倘或家里人在京的,即便是主子开恩发还卖身契,她们当中也有许多不愿意去的。无他,家人能卖她们一次,就能卖第二次。若非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或者能过下去却不喜欢女孩儿不想好好待她们的,又怎么舍得卖?便是这次不卖了,又能将她们嫁到哪里去?
九儿家人已算是很好的了,可当初卖的还是九儿,不是顺子。尽管顺子是男孩,当初年岁又小,完全可以卖上个更好的价钱。说不定,还能给某个不错的人家抱养去做少爷呢。
没有哪个女孩一生下来,就愿意给人做丫头。可这一旦做了丫头,便是九儿这样好的性情,也再难配个好人家做正室了。
杨雁回想着想着,就又开始不忿了。凭什么呀?这些姑娘做错了什么,要这样被人低看?
直到九儿又开口,杨雁回那几乎跑到天边的思绪,才又被拉回来。
九儿踟蹰片刻,方微微垂了头,轻声道:“你回去了,帮我道个贺吧。”
杨雁回便应了下来。九儿还是知晓事理的,情知没什么可能,便也不行逾矩之事。
眼见杨雁回要走,九儿爹娘和顺子都出来送了她一回,一家人这才回屋。
下午晌,杨雁回睡过午觉后,见杨崎还在睡着,她便自回屋去做针线了。秋吟不在家,想来又被闵氏去果园了。她如今不那么讨厌女红了,只要想想是给爹娘和哥哥做的,便觉得还是有那么点子乐趣。
才做了不多大会儿,忽闻外头于妈妈叫道:“姑娘,喜梅姑娘来了。”
杨雁回听闻胡喜梅来了,忙迎了出去。自她重生,这是胡喜梅第三次来她家了。
第一次,胡喜梅来跟她说杜家出丑的事,还和她一起看了一场好戏。
第二次,学堂里的姑娘们知道她辞学了,胡喜梅、罗晚霞便都来了。她们以为她再不去上学了,便来劝她说,先生已经将杜家姐妹赶走了,束脩也退还了,还让杜氏姐妹以后不要对外说与她做过一场师生。所以,她们让雁回仍来学堂上课,大家还每日一起学习、玩闹才好。怎奈杨雁回只说,辞学与杜家姐妹无甚干系,实在是真的要帮娘料理家务。她二人便也不好深劝了。
杨雁回想着,也不知这胡喜梅又有什么幸灾乐祸的事要跟她说。
她刚看见胡喜梅,便知自己想错了。胡喜梅这次竟是双眼红肿着来的。
胡喜梅刚进了屋,坐到床边的绣墩上,就对着杨雁回哭开了,抽抽噎噎道:“雁回,罗晚霞,她……她……没了……”
“啊?”杨雁回吃了一惊。距离罗晚霞上次来她们家,也才十天工夫呀。那时候,罗晚霞还活蹦乱跳的呢,气色红润,言谈爽利,衣衫鲜亮,完全不是短命相。
“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杨雁回有些发晕。
虽然才见了罗晚霞两回,但她还是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乍然听说她没了,杨雁回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还记得上学那日,罗晚霞探出身子来瞧她,然后便招手叫里头的姑娘们出来,直喊着说,“雁回来了!”后来杜氏姐妹欺负胡喜梅,小姑娘还帮胡喜梅出头。
多好的小姑娘啊!
胡喜梅便道:“九日前,晚霞的父亲和友人一同进山游玩打猎,却失足滚下山坡,头撞到山石上,当场气绝。晚霞姐弟两个本已在四年前丧母,幸而父亲怜爱,怕后母待她们姐弟不好,再未娶过新妇。可他再这么一去,晚霞姐弟便成了孤儿。”
“这……这也不用死呀。”杨雁回道。
胡喜梅又道:“坏就坏在她们家的情形同你家很像。父亲上头并无能做主的长辈,只在京中有个开药铺的叔叔。晚霞爷爷生前留下二百亩地,一间药铺。分家时,房子和田地并二百两银子给了大儿子,药铺和三百两银子给了小儿子。如今晚霞爹爹一死,罗家就换了叔叔当家作主。晚霞的叔叔婶婶皆是黑心的,竟……竟将她姐弟两个都卖了。为了卖个好价钱,晚霞是被卖去了窑子里,她弟弟也是被卖去南风馆做小倌。才过了头七……人牙子就上门来,强行将人带走了。”
岂有此理,世上竟有这样做叔叔的!杨雁回一时气怔了,半晌方道:“就是……就是为着一处老房子,二百亩地,还有几百两银子,就把侄子侄女都卖了?做出这样的恶事,就不想想自己也有儿女吗?就不怕遭报应吗?”
胡喜梅泪水涟涟,低声泣道:“卖了她姐弟两个,还能得些银子。若好生养着,日后总要给晚霞备嫁妆,还要将大哥的家产还给侄子。那两个黑心的夫妻,也不怕遭天打雷劈!怪不得往日里,晚霞提到叔叔婶婶就没好话,谁知道他们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杨雁回的眼圈也跟着红了,怒道:“这是逼良为娼!就没人管管吗?略卖人口,要杖八十,发边充军!”
胡喜梅哽咽道:“外人如何管?就连晚霞外祖家也没人了。何况他叔叔动作那么快,不声不响的就把人卖了。唉……下辈子,晚霞还是投生到高门大户里去吧。人家有义庄、义田不说,族里又是长辈众多,哪里就由得一个混账叔叔这般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