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文鹤山强烈推荐,韩训赶鸭子上架,站在一群人面前,准备说说剧本。
他上次面对这么多人做演讲,还是在大学的时候,说错什么话都能被原谅的年纪,早就离他很远很远了。
此时此刻,韩训面对一群年龄比他大得多、身份不明的人,自然不敢充当什么老师,站在讲台上夸夸其谈。
于是,韩训谦逊的说道:“剧本对我来说就是写一个好故事,这样的理念在各位大师的著作里都有过充分的论述,我确实没有什么能说的,说再多也只是复述故事大师们的名人名言,所以,我作为一个资历尚浅的编剧,只希望借此机会,和大家做一个交流,如果大家有什么好奇的问题,都能提出来,我能回答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训扫了一眼会议室,大部分的陌生人成熟稳重,不像喜欢会议上提问的人。
他话落音三秒内并没有人响应,那真是太好了。
韩训温柔一笑,心满意足的准备说他的结束语,“既然大家对拍戏方面更有兴趣,那还是邀请文航导演……”
“韩老师。”下面一位身穿短款羽绒服的中年人,举起手打断他,“我有一个问题。”
……原来,还是有人喜欢提问的。
韩训说:“您请讲。”
中年人坐在座位上,扶了扶眼镜,说道:“请问你怎么看待市场需求影响电影品质问题。”
韩训想听的一点儿简单的问题,比如“写作剧本中遇到的困难”“创造人物的技巧”,哪怕是”如何写出受欢迎的剧本“也行啊,上来就让他一个普通编剧讨论市场需求和电影品质的问题,换成他的大学导师,都能立刻反手布置一篇研究论文,搞得手下学生哀鸿遍野了好吗?
于是,韩训平静的说道:“在我看来,大部分电影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迎合市场需求。我不敢代表所有的编剧,我只代表我自己回答这个问题,观众的喜好和需求,是我一直以来写作剧本的重要参考标准。”
中年人皱着眉说:“你的意思是,你的剧本其实都是刻意迎合市场,写作出来的产物吗?”
“是的。”韩训十分坦诚,“我不写观众讨厌的剧本。”
他的语气非常肯定,以至于会议室里满是低声议论。
剧组的人大部分都清楚韩训的脾气,剧本的修改优先考虑观众的体验,如果文鹤山的要求过于枯燥烦闷,他们还会认真严肃的探讨,如何轻松愉快的表现这段枯燥烦闷的真实剧情。
迎合观众和市场无可厚非,但在台下这些陌生人的表情里,韩训读到了熟悉的排斥。
正如他在长空影视中心说出自己只会写爆米花爽片似的,仿佛触及了在座听者痛点。
韩训问心无愧,他写剧本追求的,就是获得观众的共鸣,并不打算成为一位曲高和寡的高雅编剧。
中年人不说话,韩训继续开口,“既然大家没有别的问题,那接下来还是邀请文航导演……”
“我还有问题。”会议室另外一边的中年人,直接开口说话,手都不举了。
韩训眼神复杂的看到文航偷笑,他连续两次点名文航都没法把讲台让出去,实在是太过分了!
“……您请讲。”韩训此刻仿佛急着下课的老师,恨不得告诉学生们有事儿明天再说我很忙。
得到许可的中年人,语气深沉的问道:“你怎么看待低俗电影占据市场的问题?”
高雅编剧眼里的低俗电影编剧韩训表示戳心了。
这下面坐的到底是些什么人,怎么总是要问他这么尖锐的、能够当作毕业论文研究方向的问题。
就不能一起愉快的探讨一下“普通人如何不用很累很麻烦就能搞懂天文学”吗?
这里是万象天文台,不是电视台,大家尊重一下科研工作者。
不是科研工作者,所以遭到问题万箭穿心的韩训,一脸麻木的说道:“我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存在严重的定义问题。低俗一词的含义是低级趣味、庸俗、萎靡、颓废,以我浅薄的眼光来看,这类电影并没有占据市场,即使偶尔出现高票房烂片的情况,也不该代表整个市场。所以低俗电影从没有占据过市场,只是某些人以为占据市场的电影都是低俗电影而已。谢谢大家。”
说完,韩训直接下台,懒得再说什么客套话。
他的离场过于直接,似乎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悦,不过文鹤山盯着韩训嘿嘿笑,眼神里都是同情和理解。
看起来,在他和徐思淼入场之前,文鹤山也遇到了相似的情况,不过碍于面子,他并没有韩训那么直接的点名“某些人”,而是说作为导演有拍出观众喜闻乐见的电影的义务。
短暂的编剧问答结束。
文航终于姗姗登上讲台,笑容满面的继续着电影相关的话题。
这好像一场临时起意的电影宣讲会,而剧组三大王牌轮流上台授课,下面负责接受知识。
终于熬过了会议,坐在下面的领导,上台总结发言。
韩训很少听官场套话,这次一听,发现果然他们说了一堆未来的发展和进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意义。
散场之后,文鹤山被留了下来。
他招呼着文航带着剧组去营地重新准备拍摄工具,准备等着送走谭坤的领导们,继续开干。
走出了会议室,韩训难得觉得山顶冷风如此亲切。
他皱着眉问文航,“今天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问题都那么奇怪。”
文航说:“人来得多,好几个单位,我只知道有中科院、国家天文台、华影、广电的。”
说完他扑哧一笑,镜框后面的眼睛都笑弯了起来,“说低俗电影那个人就是广电的,他还问爷爷,为什么明明知道一些电影不会过审还要拍。”
不愧是广电大杀器,韩训心里哭笑不得,好奇问道:“文老怎么回的?”
文航笑得十分张扬,“爷爷嘿嘿嘿的说,我拍的时候你们给的规则是能过,谁知道电影拍得慢,杀青之后你们又改规则了呢。”
两个年轻人讲完悄悄话,站在凌冽寒风中哈哈大笑。
韩训刚才一腔压抑的怒火,散得干干净净。
行吧,文老都这么直白打脸,估计在座的大佬们也不在乎他这么一个小角色了。
剧组一群人从车上搬出设备,往帐篷营地搬。
徐思淼盯着韩训捡线圈,等剧组把设备移动到位开始调试的时候,他才牵着韩训往外围挪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