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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送花
胤宫的御花园极美占地也极大,一年四季落英缤纷,美若仙境。
桓帝在时曾四季开宴,及武帝,因着并未有后,武帝也不关心后宫,这般如同画卷仙境般的景致也就自家几个人看看,顶多当年江夫人及另两个美人召见父母兄妹时赏过,便是连朝臣及家眷顶多也只在太极殿观过景,因此这人间美景时隔多年出现在众人面前,那种心神俱憾的感觉真是非常难以形容。
说是菊花宴,但菊园的花并不止上万株精心培植的菊花,还有其他矮牵牛、白车轴草、茶梅、垂枝红千层、葱兰、葱莲、凤仙花、粉紫重瓣木槿、粉花月见草等层层叠叠一望无际,又有一角安置着高架秋千可玩,真真是姹紫嫣红人间色,不尽仙境入梦来。
繁花当中有乐师上百,各自挑了一角不显眼又不碍走动的奇石上、树荫下,或坐或倚吹奏丝竹,亭台楼阁与幽径石桌处都有小侍宫女垂手而立,桌上皆有吃食,一侧又摆了长几数张,置了笔墨颜色。
一大帮的年青才俊们虽叫这美景佳人挠得心痒,可也还知克制,候着姬家三兄弟到前方,与江夫人、乐正如夫人等宫妃、长德长公主几位公主小公主及自家亲娘妹子等见礼。
莺莺燕燕音容各有千秋的小娘子们偎在母亲身旁,江夫人等身侧则另有五个长相出众,气质出挑的小娘子拉着在说话。见到武帝,呼拉拉一票人又与武帝再次行礼。
见姬庄等人行了礼,乐正如夫人便与他三兄弟介绍身边这五家小娘子。
姬苏借着面具之便微微垂眼并未打量,权把此次的花宴当成陪兄长弟弟来的相亲会,不欲夺人风头。
姬庄一路问好过去,手却在后头抓上了姬苏手腕,他紧张的。姬苏方觉得痛,就听到武帝道:“都不必拘礼,今日主要赏花游玩,汝等年纪相近,都结伴去顽罢。”
有了武帝发话,其他朝臣们的附和,一众小娘子方离开夫人们的身边三三两两结了伴散开,有那早候于侧的才子学士们便上前见礼搭话。
作为皇子,受到的瞩目自然是不小的,即使有着各种破相的流言与终年不取的面具存在,姬苏还是最受欢迎的,只瞬间便觉得自己被各种花香包围了,大花园一两只莺啼那叫婉转美妙,一大群绕耳莺啼那便是音波攻击,更别提各种花香混着小娘子们的脂粉香,鼻子几乎瞬间就开始生出了痒意。
随意跟着兄长移动,姬苏沉默忍耐着,便连姬参也只偶尔嗯、正是、并不曾等异常简短的回几句话罢了,两兄弟在这个时候有志一同的选择了敷衍的态度,好在姬苏经年在外是个沉默的性子,此时倒叫旁人未察觉出半分不对。
姬庄见到美娘子一开始还紧张,但有那张家小娘子张幼兰与其他几个普通世家的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姬庄英武,又各种诗歌赞美园中美景,渐渐便放松下来,扇子一张一摇,那个平时的潇洒风流高贵皇子便又回来了。
“当年长德长公主花会,太子殿下所言‘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实在是惊才绝艳,叫小女子心中向往不已。”
姬苏身边的一位小娘子忽然特特说起了早八百年前的事情,姬苏只听清句‘还看今朝’,便忍着鼻子越来越重的痒意,抬眼看过去。
这个小娘子显然有心吸引姬苏的注意力,见姬苏眼睛一瞟一转,虽说隔着魈头看不出面容,可单单只这若水波微澜又若惊鸿一瞥的灵动缱绻,竟叫人深觉温柔多情,当下欲说的话便忘在了嘴里,心口怦怦跳着,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拿了扇遮住面容。
然而遮了又是不舍,又悄悄以为不为人知的把扇子下移,抬兰花指拈住扇边,含羞的回视姬苏。
老实说,这些小娘子长得各有颜色,尤其一位几与姬苏并肩而行的小娘子,虽然年纪尚清涩,但眉目间已可看出再过几年必是婷婷幽幽如兰的一位大家闺秀。
然而再漂亮,这都是些十一二岁到十四五岁的孩子啊,自觉心理都奔四的姬苏怎么都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与她们尬聊,只好快速的看一眼,略生硬的道:“本殿愚拙,并不值这位娘子称赞。”
……
“太子殿下实是谦虚呢,此言一出,便是天下闻名的聂师大学者这些年都自愧不能续出适合诗词。 ”
“正是,今日良辰美景,太子殿下可再无心吟说一两句,赐与吾等共赏么?”
姬苏:“……本殿笨拙。”
有呀,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不过我就不说给你们这群小初中生听,哈。
好在说这话的小娘子及其他人并不把姬苏当真的话当真,反而更是眼角飞粉羞涩的以扇子指向不远的奇石美花边摆的案几,马上转换了话题以至于姬苏不会继续尴尬下去。
“只赏无诗无画甚无趣,太子殿下,不若吾等作个诗画比赛,您来评判如何?”
姬苏:“……可。”不如何。
武帝虽然随着群臣们慢慢边赏花边聊天,可眼睛却关注着儿子的一举一动。他眼神极是锐利,又时刻与儿子在一起,虽然少了四年时间
', ' ')(',但这些天已经把曾经的熟悉都找回,故而看到姬苏粉色形状美好的嘴唇微微抿成线,背脊挺直,便知儿子在忍耐。
这小子,别人还求不来的被美色围绕,反倒是他一脸的难受,真真是浪费他这当爹的一片心意。
不过那是哪几家的小娘子,这挨太子也忒近了些,虽说男女并无大防,然而这举止也过于轻浮了。
儿子也真是,小娘子贴那般近,都快入怀了,不知退开些去?免得坏了人家清誉。嗯,还知道退开,倒也不是真被缭花了眼。
武帝好笑,又有些牵挂,其中还隐藏了一丝松气并未察觉到,见姬苏与一众小娘子挑了处好花丛中停下,便也寻了靠得近的亭台唤自己信任的臣子们陪伴休憩。
这边宫女小侍们在一侧烧了泉水与帝王朝臣们泡茶送上点心,那边姬苏被浓郁的花香与脂粉香逼得鼻子再也忍不住,草草道了声有事欲退,告罪了,便转身大步离开,挑了个偏僻的小径进去,一拐弯,见无人瞧了,几个喷嚏打出来,人才觉得轻松些,只是鼻子还是有些难受。
于淳廷追上来,便瞧到姬苏依着一丛翠竹,正拿了巾子往袖里塞。
因为挣出了眼泪水,这会擦过眼睛还是像蒙了层水光,又带了血丝微红,把于淳廷看得心里一紧,上前手臂微揽,虚虚的借着侧身掩去半抱儿子入怀的情景,问道:“殿下,发生甚事了?”
姬苏摇摇头:“香味太郁,实是难受。罢了,本殿随意走走,汝下去罢。”
见于淳廷仍跟于后,姬苏又再重了一点语气:“汝下去罢,本殿想一个人走走。”
听到这话于淳廷方立于原地不动,目送姬苏缓步消失于青竹幽径中。
御花园姬苏来得少,他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再学习之上,武帝也管得严厉,并不许他混到宫帏,怕小小年纪被美色侵蚀,故而这七转八绕的小路会去到哪里,姬苏也不知道。
姬苏只是烦心这种交际,一想到回转去又被那些莺莺燕燕们包围着,不由得心里打个冷颤,只想寻个清静随意走走罢了,因此才拒了侍卫跟踪随,缓步随意前行。
如此行了几十米,空气里隐生水气,空气湿稠,前方估计有水,姬苏再走一小段,便听到隐隐有清脆声音,似是有好几个女子在说话交谈。
往前还是退后?
姬苏有些犹豫了。前边是女子,回去后方也还是女子,怎么想静一静就这般难呢?
正在姬苏犹豫的转了身,后方的说话声忽的尖锐起来。
有个声音极是嚣张,道:“便是吴谏士大夫家的三娘子又如何,泼了吾身上颜色便理当同等赔偿。”
说着,那边便是惊呼慌乱起来,有案几推动之声,纸张哗啦之声,劝解之声,更兼之侍女的惊问:“三娘子,三娘子可无事?”
又有侍女气愤道:“吾家三娘子方才已经道过歉,怎的如此紧揪不放,竟还泼三娘子墨水,实在过分。”
有女孩子也训道:“天家花宴,尔等竟不持身份弄出喧哗,实在是胆大包天。”
“张四娘子,汝确实过了,快与吴三娘子道歉。”
“汝毁吾衣,吾便还汝颜色,正好两厢抵销扯平。”
“无事,本是吾不小心毁了张四娘子衣裳,四娘子生气亦在情理之中,正如四娘子所言,这便两厢扯平了。两位姐妹仗言,婉婷在此谢过。”
随着张扬的脆声随着衣物走动之声离开,各种劝慰声起,姬苏走近一些,透过稀疏朗竹瞧去,便见一好似见过的姑娘跌坐在地,胸前腹前洇了一团的墨汁,脸上还溅了几滴,称得秀丽雪白的脸有些凌乱娇弱的美,正被侍女们扶七,两个小娘子在一侧安慰。
衣裳湿了贴身,这姑娘虽未哭,但看黛眉杏眼的五官微皱,也知其心生难堪,因胸口紧贴了轻裳勾勒出挺翘圆满线条,姬苏并不好此时出去,四下微打眼一看,看到竹枝林下的花圃里种了凤尾兰,枝高花朵如玉层层垂下,当下内劲微扫,瞬间摘了一大把,唤暗卫道:“找个宫女告之乐正如夫人一声,请她唤人备好衣裳请这位吴三娘子与方才那位张四娘子去换洗。再唤两个宫女把此花递与张四娘子并吴三娘子遮了衣裳墨迹,不用道出本殿。”
暗卫领了命现身接了花离去,姬苏侧身看着小宫女得了命拿花递给那吴三娘子,方转回身。
姬苏走出一段后方才他站立之处于淳廷无声的现身,学着姬苏的动作也侧目看向林外。
那处已经人去几空,只有小侍与宫女在收拾残局,于淳廷看了一眼便不再瞧,抬步追向姬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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