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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桐城
马速比马车不知快多少,虽然还是颠簸,但因为垫着一床麻衾,习武之人火气又旺暖,常孟人大手抱得够稳,半天下来姬苏下马走了几步感觉腰有些痛以外并无其他不妥,就连郭义都暗暗点头。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休息的这处并无什么来往客商,几个人就着竹筒冷水吃粟米团。
姬苏艰难的咬下一口粟米糙谷团,嚼动两下就觉得这掺了麦子挤压成型的团子崩得自己整个嘴巴牙齿又酸又痛。
粟米本来是个好东西,营养挺高,前世的时候姬苏老妈注重养生,经常做粟米饭或粥吃,然而姬苏现在吃的皮都没去干净,又硬又乏味,里头掺的肉末带干筋,实在叫姬苏吃不动。
分到的团子约成年男子拳头大,姬苏勉强吃了一点,偷眼打量自己的侍卫,每个人都吃得又快又急,甚至连郭义都用只手放在下巴上接着掉下的碎屑,然后仰头吃了。
古代粮食精贵,不像现代种类繁多,各种蒸炸煮煎炒腌的,虽然还没有切实见识过大胤的饮食文化,但就华夏历史文明来对比,现在应该以煮、炖、生比较多,姬苏觉得那些穿越种田文里造食谱开酒楼发家致富还是非常站得住脚。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秉着浪费可耻的精神,姬苏埋头继续和团子做斗争。
四个侍卫吃着简单的午膳警惕着周国的动静的同时,其实还分了心关注着武帝这个新冒出来的儿子。
姬苏因为营养不良发育得不好,人和脸小得可怜,好在仅剩的一点肉比较会长,留在腮帮子上方便骗人,此刻嘴里塞着团子嚼动着,看得四个侍卫并郭义在内都以为看到了一只松鼠或兔子。
唐山轻声道:“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可惜了。”
其余三人不出声,于淳廷想了想:“总是天家血脉。”
晁知义皱了皱眉,看于淳廷一眼。
在这里四个人都是世族出身,直隶武帝氅下,哪能不明白一个残酷事实呢:
武帝年轻,只要想,子嗣总是不缺的。
姬苏并不知道自己无意博了一把同情,但敏锐的感觉到再次上马赶路后,四个侍卫对待自己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怜悯,常孟人搂着自己的左手好像更用力了。
摸着下巴,姬苏想了很久,觉得可能老天爷见自己不顺,终于给自己开了个个人魅力金手指。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当喜欢一个人时,无论这人什么样子,是不是脑残或智障,都能够包容,觉得是美好;当厌恶一个人时,无论他她能力出众还是英俊潇洒漂亮无敌,都只让人觉得厌恶无比,看一眼都觉得自己眼会瞎。
正因为姬苏在剧烈疼痛的情况下都没有像一般孩子那样哼叽痛哭,而是表现得隐忍,并且有礼,小小招人怜惜的样子更让他显得无害与单纯,让从未真正接触过孩子的武将们被触动了心里隐藏的柔软的一处。
虽然没想到这点,但不妨碍姬苏在脑子里沾沾自喜一把。
申时末的时候一行人到了第一个城。
因为有腰牌,于是享受了一把不用排队不用检查不用交费的特权。
坐在高头大马上,姬苏有点小激动,刚才看到的城楼牌名的字和华夏的篆体一样,如果他没有认错,是桐城两个字。
桐字篆体写法有好几个,但基本差别不大,姬苏赶紧感谢了一把自己没有变成文盲,急切的从大帽里往外打量喧哗热闹的古城。
桐城显然很有规模,街面以青黑两色方石铺成,路面宽,除了两边鳞次栉比的建筑、行人走卒商贩,甚至还有牛车与青油布小车时不时吱呀交错而过。
行人虽然多是男子,但也有不少穿着长衫襦裙披了毛斗篷的妇人与姑娘。
帽子太大挡眼,于是姬苏左手抓紧了常孟人胸前的衣服,右手撩起帽边想伸长了脖子打量,忽然头顶一重,手就被常孟人按住了。
“先找住处,落脚后在下给公子弄身方便的衣裳陪公子出去逛逛。”
闻言姬苏大喜,高兴的道:“谢谢常侍卫。”
这是姬苏第一次没有控制住流露出真实的感情,侍卫们都挑了挑眉毛,晁知义嗤了一声,嘀咕:“果然是个小孩子。”
姬苏可不知道这些,按捺着等到常孟人买了衣服换上,出了客栈门后迅速两边观望。
对这个时代的认知实在是太缺乏了,仅有的一点认知都是姬苏拼命通过身边的点点滴滴来进行判断分析,但又不能全以华夏历史文明来对比,仅仅从宫人与自己、武帝、季美人的穿着,颜色来看,服装的款式简直混合了华夏好几个朝代的产物,但布染颜色却显得单调,多以纯色深重颜色为主,铺以绣花。
大桐城街道两侧的建筑都是木建,让姬苏吃惊的是路两侧地基抬高了一阶并且留出来一米半左右的空闲,行人们在上边走动,经过各种商铺门口。这样的规划和后世地球的街道是一样的,人车分离,唯一的区别是没有盲行。
吃惊之余姬苏又开始关注行人与店铺。
招牌都是木制,用墨
', ' ')('书写了店名或挂或摆,有脂粉铺子,也有点心铺子,铁器铺,还有酒肆、食楼。因为天色已晚,店门口的一侧还摆了一米高的灯笼照着路。再看行人,男性多高于一米七五,女子之间差距不大,也都有一米六五、一米七左右。
姬苏又看看自己的侍卫,这四个人明显高出一截的,在街上走着,非常的鹤立鸡群,应该是因为出身好,又习武,饭量有保证所以长得才出众。
姬苏的眼神忘记了掩饰,一直注意着他的于淳廷笑着凑过去:“公子看着在下,可是想要在下抱一程?”
他也不等姬苏做出反应,很自然的就伸出手叉住姬苏的腋下。
武人力气大,姬苏身不由己往于淳廷那边扑,郭义都被带得跄了一步松开手。
抱住了姬苏,于淳廷笑咪咪的还掂了掂,“郭随侍抱了这么久,想必累了,换换手,在下来带公子。”
内侍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最没地位的下人,郭义卑笑着道:“服侍公子乃份内之事,当不得累,当不得累。”自己停了步子落到后边跟着。
抱着姬苏,于淳廷像是来了乐趣,顺着姬苏目光,看向前面不远正在进一家食楼的姑娘问姬苏:“公子还小,就知道那个小娘子颜色好了。”
他声音不大,但经过旁边的人还是能听到,因此招来好几道打量惊艳的目光。
姬苏一头黑线,张嘴正欲反驳,又听到他说:“嗯,知好色则慕少艾,知好色则慕少艾。”
……
我有句MMP很想对你讲。
然而敢想不敢真讲,姬苏别过脸去看常孟人和郭义:“常侍卫,郭义,我饿了。”
常孟人点头道:“那就去那姑娘进的食楼用膳。”
这下连爱皱眉的晁知义都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一行人气质非凡,穿着也好,越过行人进了食楼,热闹喧哗声扑面而来。有机灵的店小二迎上来笑着说:“几位贵人里面请,里面请,小店在桐城已有近百年历史,必定让您几位吃得满意。”
“可有隔间?”
郭义看着吵闹的大厅上前询问。
一听隔间,小二笑得更热情了,灯火通明之下,姬苏都替他的脸小小担了一下心——不知会不会笑裂。
几人随小二踩着旋竹梯上了二楼,二楼呈圆形,正中空出一大片,围给这片空地是一间间的隔间。所谓的隔间是用实木屏风与青竹隔开而成的房间,里边不是高桌而是小几,沿着房间两侧对称摆放。
有穿着襦衣裙年约十二三岁的梳双髻的小丫环陆续进来奉茶水,于淳廷抱着姬苏到主位上放下后也不离开,就挨着姬苏坐了,郭义见此收回脚,识趣的走到挨着门口的小几坐下。
侍卫和内侍职责不同,仅仅只该保护自己的安全,生活方面得由内侍来伺候的,说个难为情的事实,姬苏上厕所擦拭屁股都还是郭义在一边递玉筹(玉石做成的长条薄玉片),别说吃饭这样的小事,都应该郭义随侍在一边给自己夹菜。
可现在于淳廷这个侍卫居然神情自然大方的把郭义赶开,自己再怎么说也算是他的主子,顶头上司,他也是自己手下,然而从他的动作,坐于自己微微靠后一点的身侧位置,流露出来的是一种上位者才会有的强硬气势。
又或者说他生性不羁,名士风流,对尊卑并未放在眼里?
不不不,应该是第一种。
没看到做为四人之首的常孟人只看了一眼并没有表示么?
姬苏面上疑惑的看郭义一眼又看于淳廷一眼按下心头的突跳,正好又有小丫环端了茶盆走近来,于是乖巧跪坐着看向茶盆。
这一看姬苏震惊了。
茶盆里摆着的,竟是自己曾经在博物馆看到的竹简!
实物啊!这是实物啊!
多么值钱的古董,华夏文明发展的伟大产物!
“请贵人点膳。”
小丫环声音清脆,动手放下茶盆双手滚着竹简慢慢打开。
姬苏看着墨写的一个个篆体字,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又不敢表现出半丝激动,让人知道他其实识字,憋得抓心挠肝恨不得扑上去把这古代菜单给搂入怀里锁进保险箱。
好在此时于淳廷伸出手指点在竹简上:“公子,冬寒未断,羊肉暖身不错。”
“野雉蕈珍羹汤、鲊鲊、胡炮肉、髓饼、截饼。”
姬苏点头。
点,你们点,只要把竹简留下来给我就行。
一身精致华贵衣裳,又是被面目俊美身形高大的护卫拱护抱着行路,一看便是世家望族出身,小丫环忍不住偷偷拿眼瞧姬苏。
常孟人几人也时时注视着姬苏,此时瞧到姬苏坐得工工整整,两眼却好像放出明亮的光芒盯着竹简恨不得眼睛粘上去的模样都忍不住心里好笑。
官驿吃食简单,赶路所吃糙团他们这些成年男子都觉得又硬又无味,公子年幼,怕是他一路忍着饿坏了。
姬苏是饿坏了。
这个食楼做的脍食色香
', ' ')('俱全,就是对一个孩子来说味道重了些。像胡炮肉,是把一岁肥羊的肉与脂肪切成细丝拌上豆鼓,用盐、荜拔、葱白、花椒、胡椒腌后再塞在洗净翻过来的羊肚子缝起,用烧红的炭炉烤烧而成。其中胡椒和花椒味重,味道虽然香美异常,可吃一点姬苏就觉得想喝水。
于淳廷怕是从来没有伺候过人,割的胡炮肉都按照自己的习惯来,一片老大还不分,直接就夹起往姬苏碟里放,姬苏看着摆在他面前的野雉蕈珍羹汤,见于淳廷没反应还一个劲往自己碟子里放肉,一边放还一边说什么多吃些,只好放弃的抬起眼看向门口的郭义。
郭义低头吃得慢,但看得出来吃得正欢。
姬苏觉得自己终于理解怨念这个词的含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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