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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离京
姬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抱着木盒浑浑沉沉的只知道往前走,直到有人在后头轻轻拉了下他衣袖,好像喊着什么话,姬苏才略略回魂,无意识的顺着从旁伸过的来手伸向自己胸前。
深褐色樟木长盒撞进姬苏眼里。
“恶——!”
怀里的木盒再也捧不住掉在地上,姬苏疯了一样扑到路边一块巨石边扶着石头弯腰大声呕吐起来。
这盒子里,装着一个曾经鲜活的人,而这个人,是他重生这一世的亲生母亲。只不过一场出轨,就叫所谓的丈夫活生生剥了皮。
姬苏哭得眼泪鼻涕齐流,胃酸与吃下去的东西不停的往上涌,既有恶心,更有一种从骨子里生出来的害怕。
不由自主的,姬苏的眼神又透过眼泪模糊的落在长盒上,七年宫庭幽禁生活,这一刻,才让他真正感受到自己重生了,所谓的生父,是个真.暴君。
这一刻,姬苏才意识到,在古代皇权面前,人命算什么?不过是想留就留着逗趣儿,想抹了就随便一脚踩成粉末的蝼蚁。
十七岁的内侍郭义站在十步开外像是研究自己的鞋尖好一会儿,耳朵里听着姬苏的哭声弱下去开始打嗝,这才抬起头来一脸小心的上前几步小声道:“二皇子,这天冷风大,您身体才刚刚好,这里离皇子所还有些距离,奴才不才,气力还有些,奴才斗胆向您讨个彩,赏奴才背您回去可好”。
寒风萧萧,姬苏蹲在大石边,闻言打着嗝抬起头。
吐都吐得胃酸水都不出来了,哭也哭得眼眼看不清了,是恶心是难受是震惊是害怕,可还能怎么样?自己还活着,这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时候,自己只有自己了。
想到这里,姬苏欲捡起木盒,上边已经沾了些自己吐出来的秽物,还不等姬苏手全伸出去,郭义早知机的脱了外裳一边裹住这木盒往自己腰间系一边道:“二皇子您乃尊贵皇子之身,这等染秽之物没得脏了您的手,还是让奴才来。”
闻言姬苏心情复杂的缩回手,一声不出的看着郭义蹲在自己面前。
内侍郭义十七岁,身量已经长开,按姬苏用前世的自己来对比,大概有一米七二七三高,身形偏瘦,从后看像个文弱书生。
默默的抱着郭义脖子,姬苏沉默的让他背着自己回了皇子所。
武帝登位时间仅五年,虽然后宫里美人夫人小嫔很多,可到眼下他名下的孩子也才四个,除了姬苏,上头则是姬庄,他两人之下则是三皇子姬参与大公主姬瑶。姬参才四岁,因此皇子所空空荡荡的仅仅住着八岁的姬庄和临时塞过来的姬苏。
弄了水伺候着姬苏沐浴换衣又用了些粥食后,挥手要郭义与宫女退下,听着门关上的吱呀声,姬苏脱了鞋,上了床后又回身放下帐子方才躺下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额头眼睛。
木盒确实被郭义清理得极为干净,此刻被摆在玉枕边上,姬苏又是恶心又是难过的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盒子,半晌轻轻的嗤笑一声。
“拿生母来告诫自己的亲生儿子,你何止是暴君,简直是变态。”
说完这句,姬苏闭上眼。
郭义是个机灵的内侍,可就是太机灵了,办事说话好听归好听,隐隐中却带着一丝强硬,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样的人要不是武帝指派的,自己头拧下来当凳子坐。
想到自己一言一行被郭义看着不得自由,姬苏心里再次升起对武帝的一丝害怕,同时还有一丝愤怒。
而且郭义十七,体型力量自己都不是对手,最棘手的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武功,有他跟着,自己想逃跑都要先惦量好。
就算自己能搞定郭义,那武帝给的四个侍卫呢?
想到这里,姬苏从被子里伸出手,举到半空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打量。
就算上辈子姬苏没来得及结婚生子,但不妨碍他有和表侄之类的孩子相处的经历。
七岁的孩子,按上一世的平均发育值来看,起码也有一米二的个头,长得快的甚至有一米三,可自己七年间因为亲爹不管亲妈不爱,缺衣少食,有点油荤还被比自己高大的内侍抢走,这个身体的发育被严重妨碍了。这次又借机受伤卖惨以为逃出冷宫至少看在是自己儿子份上那个老爹会管一管自己,结果硬是没想到武帝是真铁石心肠,反而弄得自己仅有的一点肉都掉光了。
现在自己要力气没力气,要身高没身高,对外边一无所知,没有地图,也不认识这里的文字,想要避开四个侍卫简直是痴心妄想。
姬苏可不认为武帝会好心看在自己是皇子份上才给的侍卫。把自己看管得这么严密到底有什么目的?
又或者说,自己只是个幌子?
想到这,姬苏一惊翻身坐起来。
从皇都到并州有多远?途中要经过哪里?地方上有什么特产?这里的官僚阶层是如何称谓安排的?什么人在什么位置上?他出身哪个大家士族?
越想得多,姬苏的心脏就跳得越快。
只要自己沉住气,
', ' ')('利用好自己现在七岁孩子的外表,自由,一定能够获得!
兴奋了一阵,姬苏才慢慢冷静下来,在帛被上抹着手心里的汗,姬苏一再告诫自己不能露出马脚,随后两眼发亮的倒在床上盖好被子,开始期待明早。
“二皇子在床上歇下后说了句:‘拿生母来告诫自己的亲生儿子,你何止是暴君,简直是变态。’ 先是咬牙切齿,随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翻身坐起,神情激动了好一阵才躺下,躺下后长时间并未睡着,眼神炯炯,直到一更才睡着。”
御书房里,面相普通到丢到人群里就找不到的身材削瘦的暗卫跪在地上向武帝一字不漏的汇报了姬苏的一举一动。
听完后武帝眼神落在案上自己刚写的人名上。
“大皇子呢?”
“大皇子今日去上书房听课,虞先生上回教的史策第十一节背不出来,被虞先生打了十下手板疼哭了,撑着听完训就跑去林美人那儿喊‘我不要先生,林娘子,你求求父皇让虞先生回去吧’。林美人心疼,拿糕点哄大皇子:‘庄儿听话,只有你学得好,你父皇才会喜欢你’。哄了许久,林美人要宫女做了鞠球陪大皇子踢玩才哄得他高兴。”
暗卫说完大皇子,武帝便挥手示意他退下,随后叫来跟前的内侍徐明达给自己上茶。
徐明达小心把茶水放在武帝手边,便听到武帝心情甚好的问:“清心殿烧毁后,宫内冷宫可修好?设在哪处?”
徐明达躬身道:“回禀陛下,清心殿尚在重建,因天冷寒湿重,完工还需两月时间。”
不是徐明达幻觉,他真真的听到自己从小服侍到现在,看着他从皇子一步步登上皇权最高处的武帝在听到自己回话后居然用略有遗憾的口气道:“罢了,想讨朕欢心又没那能力,朕就发个善心给个机会。你去林美人那走一趟,叫她带着大皇子迁到兽园伺候朕的黑虎。”
徐明达应了是退下,出了书房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才发现自己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他匆匆走了十来米,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了眼御书房。
两侧手握刀剑柄,身着明晃晃重甲的禁卫静肃整齐护着正中兽口衔环朱红大门,这是每天都能看到的风景,可徐明达还是看得又打了个冷颤,像被什么追赶着,脚步突然加快。
朱陶国去年进贡的黑虎甚得武帝喜欢,甚至时不时喂养以胡虏重犯,一年时间已经长得有一个成年男子高大……
姬苏这一晚睡得到极不安稳,一会儿梦到前世自己病逝一会儿梦到季美人和自己说着话突然问自己要不要披上她的皮变成大人。从梦里惊醒过来,下半夜再也睡不着,姬苏看着床头那个木盒,最后干脆起身自己摸索着把衣裳穿好了,一杯一杯的冷茶水灌,硬是又坐又走的熬到
武帝派来的侍卫前来。
胤朝禁卫服饰乃中长斜襟,外套软银轻甲,脚蹬软底皮靴,四个侍卫因为已经被指派为姬苏随侍,因此去了禁卫服饰轻甲,皆穿着深青色直袖长衫,腰间系了宽牛皮带,斜里挂刀两柄与一个箭袋、折弓,上头披着极为防风保暖的狼皮披风,动作整齐的半跪在殿前给姬苏行礼。
“侍卫常孟人见过二皇子。”
“侍卫晁知义见过二皇子。”
“侍卫唐山见过二皇子。”
“侍卫于淳廷见过二皇子。”
虽然前世是个官三代,姬苏也曾经有过一个保镖,可和平时代不兴跪拜之礼,不自在的拢了拢小侍郭义给自己披上的狐皮披风,姬苏瓮声瓮气的道:“四位侍卫大哥请起,此番送母回乡辛苦四位随护了,姬苏在此谢过诸位。”
四人闻言站起来,常孟人上前一步:“时辰不早,还请二皇子随我等出发。”
说完,鹰眼如炬看向殿内桌上放置的木盒。
姬苏心里一凛,正要走过去拿木盒,不想常孟人长臂一伸,拿起木盒递到自己面前。等姬苏接过木盒,常孟人四人两个一组分立两侧立于殿门手按刀柄之上静待姬苏迈步。
常晁四人皆二十左右,身材高大面容刚毅,气足势盛,姬苏经过四人后微微松了口气。
郭义在前提着灯笼,四个侍卫排成井字格把姬苏护在正中,沿着高大绵长的宫墙向西城门走去。
约走了半个时辰方到了城门边,四匹神骏高马及一辆青油布小车已经等在了城门口,对接了腰牌,姬苏坐在青油布小车里掀开一角小窗帘,听着沉重的轧轧宫门打开之声,默默回望自己来路的宫墙。
火把照映之下,高大的宫殿隐约可见一缘轮廓,兽檐飞挑半空一角,那绵绵延伸到黑暗里的宫墙仿佛叫巨大黑暗之兽吞噬,姬苏放下车帘,眼眶隐隐发热。
终于,要离开这冰冷吃人的地方了。
只希望自己以后不会有机会回来。
胤朝皇城的路面耗费人力运来大块的青石铺就而成,木头车辘从上边滚时没有什么震动,然而出了城进入官道,离城越远路面就越颠簸起来,没有减震的简单小马车晃得让姬苏怀疑下一刻它就会散架,可神奇的是这马车
', ' ')('居然坚持了下来。
姬苏以为午时会在路上停下休整吃饭,没想到除了放水,常孟人几人居然带了干粮和水,中午一行人简单一个糙米饼就水算是中饭,前后不过两刻钟就继续赶路,用常孟人的说法,得加紧赶路才能在日落前赶到第一个驿馆打尖。
好吧,姬苏面上乖巧心里吐槽翻个白眼的接受了这个说法。
等到太阳西倾,姬苏在马车里摇啊晃得一身骨头像是要散了似的,突然车子停了,车帘被郭义捞起:“二皇子,我们到了。”
姬苏白着个小脸向郭义一笑,有气无力:“在外头不方便,还是别叫二皇子,叫公子吧。”
郭义点头应是,见姬苏欲起又摔回坐垫之上,吃惊之下赶紧膝行进车里扶起姬苏。
“我无事,扶我下车。”
闻言,郭义满脸心疼的扶住姬苏左手:“二皇……二公子,您身体才刚恢复,还是让奴才背您。”
说着到了车边,郭义跳下马车呈半蹲姿不动。
感觉到四个侍卫若有似无的打量的眼神,姬苏吸了口气,抱紧了木盒着下了车径自踉跄向驿站走。
走了几步前方突然叫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去路,姬苏抬头一看,剑眉凤目,这个人好像叫于淳……于淳廷?
“二公子,在下冒犯了。”
于淳廷嘴角略略上扬,语气带着暖意向姬苏伸出手,一把便把才及自己胯腰高的姬苏抱起来,随后向吃惊的郭义道:“郭随侍,跟上。”
姬苏没想到武帝的侍卫竟会如此体贴,愣了一下一张脸埋进狐皮披风里小声道谢。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幻听,好像听到于淳廷还是旁边的哪个侍卫微微的轻笑了一声。
姬苏上辈子去过横店影视城,还有唐城影视基地游玩,苏州园林也去过,住宿却还是住的宾馆,这头一回住上真正的古代货真价实的驿馆,很有种不真实感,坐在桌前等菜上全的时候忍不住弱弱的问常孟人:“常侍卫,你们也一起坐下吃吧。”
常孟人摇一下头:“公子身份尊贵,我等下人不可与公子同席。”
闻言姬苏在桌下用力掐一把自己的大腿,感觉到眼眶浮起了一层水气方道:“尊贵什么呢,我知道的,我父……我爹已经不要我了……”
“算了,我没食欲,这些饭菜你们吃吧,我累了,先去休息。”
说完站起来从郭义手里接过木盒直直向楼上走。
郭义紧跟在后头小声劝:“公子,您若是口里无味,我去叫小二弄些民间小菜过来。”
姬苏正做戏呢,在脑袋里翻着上辈子看过的动漫,学着里边孩子的反应瞪大眼睛哼声道:··“我要休息,你去帮我叫水来沐浴。”
郭义不敢违抗,应下是便转身,结果一转身就看到身后无声站着一个侍卫。
郭义吓了一跳,姬苏也吓了一跳,不知道常孟人这么大个人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常孟人神情自若看郭义一眼:“公子叫你去叫水,郭随侍还不快去?”
说完隔着三阶楼梯直视姬苏:“在下送公子去房间。”
姬苏还能说什么?
对方明明就是个侍卫,算起来还是自己下人,可人家牛高马大,一脸正派军人气质,硬生生把已经缩了水的自己压得更加缩了一节,只能咬着下唇向常孟人道谢。
等郭义叫来水进房服侍姬苏沐浴,常孟人这才在门外站立了一会下了楼。
其他三人显然并未动筷在等他,落了座一开吃,看了眼四周,此时坐在厅堂吃饭的只有他们一桌,四周并无他人,一直未曾出声的晁知义方边吃边道:“总算松口气,我长这般大,还真不知怎么和那般小的孩子打交道,一路绷着个脸还不能放开怀策马狂奔着实难受。”
于淳廷笑了一声,“二公子还好,路上那般颠簸也未曾叫苦,并未有天家子弟的傲气。长得也挺可爱,就是小了点轻了些。”
“勿胡言乱语大不敬。”常孟人冷眼横了二人一眼。“那是二公子,我等尽心保护他便好。”
说完常孟人眼神从楼上滑过,安派任务:“晚上郭义守着二公子,我与唐山住公子右边房,知义你与阿廷住左边房,轮流上下半夜值夜,听好动静。”
三人点头,抓紧时间吃饭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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