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怀孕了,可阮丽娘整个人却瘦了一大圈,往日里清润的面庞只能看见尖尖的下颚,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不太健康的惨白色。她瘦的都能看出骨架子,偏腹部那一块倒是微微隆起,跪在那里的时候,脊背脖颈都显得尤其瘦,仿佛一掐就会断开,看上去颇为可怜。
谢晚春并没有走近,反倒是站在床边,抱着胸悠悠然的看着阮丽娘如今的境况,忽而笑道:“表妹你也算是求仁得仁,如今又何必说救命?”虽说阮丽娘入萧家是她从中推了一把,可阮丽娘本人也何尝不想入萧家的。
阮丽娘眼角滑下两行泪,终于尝到了泪水的苦涩味道。是啊,曾几何时,她拼了命也要入萧家,想着就算旁人都瞧不起她,可到底穿金戴银、一辈子的富贵是享用不尽的....可如今,她却是拼了命想要离开。
她究竟,怎么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她虽寒门出身,但到底是阮家的嫡女,母亲看着虽是势利了一点,还是疼她的,上头又有长进的长兄,巷子里那么多的姑娘没一个比得上她。后来呢,听说被爷爷卖去王府的姑姑封了王妃,阮家上下都跟着吃了好大一惊:那可是王妃啊!阮丽娘那时候年纪还小,被带着去过几次王府,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屋子、那么多的仆人、那么漂亮的珠宝首饰......
就好像是一扇门,推开之后,她才知道人可以这么精致的活着。后来姑姑与母亲商量,说是要给她请嬷嬷学东西,等大了就送进宫去,说不得能有大出息,还能帮一帮兄长。那时候,有晋阳王妃这么一个例子在,全家上下又早已被荣华富贵给迷花了眼睛,自然不会说不。就连阮丽娘本人也高兴得很,暗暗觉得自己日后前程必是明亮的。
后来呢?皇帝新宠不断,阮丽娘入宫的路看上去是走不通了,晋阳王妃便打算着把她嫁去富贵人家,虽说寒门出身怕是当不了正妻可一个贵妾是少不了的。其实哥哥也劝过她,莫要再听姑姑的,日后寻个门当户对的读书人家,夫妻两个互相扶持自然也能把日子过好。可阮丽娘没办法,她跟这晋阳王妃穿金戴银、出入车轿,早已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就连所学的诗词歌舞也不过是为了娱乐男人罢了,她是再不能过苦日子的。所以,阮丽娘只能跟着晋阳王妃,一条路走到黑,最后拼上一切入了萧家。
她本以为,这便很好了,萧家乃是五世家之一,吃食用具上必不会苛待她的。她一个寒门出身能嫁给萧家嫡子,日后所出虽是庶子庶女但也好歹是萧家的子弟,出了门谁不高看一眼?
哪里知道,世家里头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多得很,要不是她暗地里把喝下去的汤药给呕出来,说不得连孩子都怀不上,这条命怕也早就会被......
阮丽娘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用力握紧手掌,指甲都要嵌入肉里了。她抬眼看了看谢晚春,深知对方怕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所以自己必须表现出自己的作用才行。阮丽娘咽了咽口水,很快便把自己所知道的讲了一遍:“我那回逛园子,确是见到一个男人和老夫人说话。那男人穿的是玄色的衣袍,上面带了一个银面具,所以也看不清模样,只有腰间那块玉佩模样比较奇特,我已经画给你了。”她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把事情在心里理了一遍,不一会儿便接着道,“本来我也没当一回事,只是老夫人一贯讨厌我,我也不敢没事就去她面前晃荡,一直都是能躲就躲,所以那天便躲在了一边听了一会儿......”
谢晚春沉默半响,终于开口追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阮丽娘一边皱眉,一边回忆着:“他们好像再说蜀王的事情,还提了萧妃娘娘......我很怕老夫人,当时也不敢细听,只记得一点点......”阮丽娘也知道自己这话说了就跟没说似的,生怕谢晚春不耐之下直接甩袖离开,只好努力想着,好一会儿才道,“对了,他们还说了周国。对,是周国,他们提了周国的国君,叫宇文...宇文......”
阮丽娘到底是个不知事的内宅妇人,故而她对时事知道的不多,自然一时也念不出周国国君的名字。
谢晚春的面色却已经变得极难看起来,她咬着牙,慢慢重复道:“宇文博?”
当初大熙初立时,太.祖皇帝册立西南王这么一个异姓王,除了出于兄弟之义外,还是为了让西南王一脉受命镇守西南,其主要职责便是抵御边界的周国与越蛮。比起当今这位皇帝的软弱无为,周国的宇文博反倒是个难得的明君,他虽出身低贱却善于隐忍善谋,最后竟是把前头几个兄长一一扳倒,最后登上太子之位,成为周国国君。此人野心勃勃,登位以来便有不少举措,确是不容小觑。
难不成,为了报仇,齐天乐竟是要引狼入室?
见着谢晚春站在一侧默然不语,面色几变,便是床上的阮丽娘也不由跟着忐忑不安起来。她抿了抿唇,只好颇为不安的往下说:“应该是这个名字没错......后来我就被发现了,那个客人一走,老夫人便直接把我边上跟着的那些人全都处置了......”
说到这里,阮丽娘似乎也想起了身边那些人的下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哆哆嗦嗦的接着道:“本来,老夫人也打算把我给处置了的,说是要把我丢到湖里去,对外说我是‘失足落水’死的。只是我受了一惊晕过去了,他们这才发现我有了身孕,萧七郎亦是跟着求了情,老夫人这才饶了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