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娘大约也有了些准备,她直接带了个青衣丫头和一整套的香具前来拜见谢晚春。
蓉娘生得确是不错,柳叶眉、芙蓉面,纤腰盈盈,颇有弱柳扶风之态,按理也算是个美人了。只是,真正叫她从一众美人中脱颖而出的乃是她天生的气质——她一双明眸温柔似水,言行从容得体,使人如沐春风,一见面便已让人心生几分喜爱。
谢晚春颇为欣赏的打量了几分,这才道:“不必多礼,坐吧。”
蓉娘礼过之后方才在木案前坐下,慢条斯理的将令丫头把她要带上的一套的香具拿出来,有:香炉、手炉、熏球、香盘、香夹、香箸、香匙等等,等把东西都慢慢的摆上木案,她才抬眸看着谢晚春,柔声道:“不知郡主想调什么香?”
“帐中香,你会吗?”谢晚春半支起下颚,目光仍旧停在蓉娘的面上,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蓉娘却恍若未觉,反倒温柔的笑了笑。她的年纪其实比岳副将还大,虽是保养极好,可一笑之间眼角微微挑起,鱼尾一般的痕迹里藏着时间带来的风情。她语声温温的道:“此乃李后主和小周后所爱之香,多有人闻,妾自是会的。只是,此香需:丁香、沉香、檀香以及麝香各一两,甲香三两。郡主有孕,想来是用不得麝香的。”
谢晚春懒洋洋的道:“没事,你去了麝香便是。”
这要求便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了,可蓉娘却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垂下头,耐心的调制起香料。只见她动作优雅的将各种香料细研成粉屑,缓缓的用香匙盛取,然后方才加鹅梨汁,蒸过之后方才加入手炉里焚烧。
香料遇热而生香,因着鹅梨汁的缘故,又带了一点清甜的意味,一时之间营帐里竟是暖香拂面,甜暖入肺。蓉娘将手炉放在案上,恭敬的递给谢晚春,口上道:“此香去麝香,我试着加了七里香、肉蔻,请郡主一品。”
谢晚春抬手拿起那个正烧着香的手炉,合眼品香,随即又仿佛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你这制香手艺确实高明。我令人查过,岳老将军帐中除了中毒那日所烧的一炉香外另还有几块未动过的安神香,而且这安神香与市面上所用的大不相同,必是高人调制。想来,是你送的?”
蓉娘面色微变,随即镇定的应声道:“老将军年纪渐长便越是少眠,连日征战赶路,更是疲乏。呈郎颇为担心,我便精心制了几块香料拖呈郎送去,聊表心意。”
“可据我所知,岳老将军并不喜欢你。”谢晚春手里抱着温暖的手炉,嗅着甜暖的香气,可口中的话语却犹如刀剑一般锋利,直戳人心,“倘若知道这香是你所制,他恐怕根本不会收下。”
蓉娘咬了咬唇,颔首道:“......这香确实是托了呈郎的手送去的,只说是他一片孝心特意寻来的。再者,那剩下的几块香不是已经查过了,并无剧毒。老将军所中之毒应是被人加进香炉里的,而不是香料里!”她顿了顿,垂下眼,轻轻的道:“再说,岳老将军乃是呈郎的叔父,我又怎会有此心?”
“岳副将早已与你约定婚盟,倘不是岳老将军从中阻拦,你早已嫁了,而不是如今这般妾身未明的情况。”谢晚春挑眉看她,从容不迫,可声音却是步步逼近的霜刀冰剑,“你出身微贱,被迫卖入青楼,好在运气好、手段好,能遇上岳呈这么一个‘如意郎君’,只差岳老将军点头就能成为岳夫人,让无数‘老大嫁作商人妇’的青楼女子艳羡恨煞。可,岳老将军却偏偏不愿点头。再过几年你便要年过三十,一个女人又能有几个三十?名将易老,红颜易逝。午夜梦回,满心期盼着能嫁给岳呈的你难道就真的没想过要叫岳老将军这个拦路人去死?”
“你难道就真的没想过吗?”谢晚春的声调微微抬起,一双犹如春水的桃花眼定定的看着蓉娘的面庞。
蓉娘那双描画的极其秀致的柳叶眉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她苦笑了一声:“郡主,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他欢喜的时候,你比他更欢喜;他伤心的时候,你比他更伤心......”她双眸含着盈盈的泪水,看着谢晚春,语声柔婉,“我自然是想要嫁呈郎为妻的,想得都快疯了,偶尔夜里梦见都能笑醒过来。可我更爱呈郎,万万不会去害他的家人,让他伤心。岳老将军一手养育呈郎长大,如父如师,倘若可以——我情愿死的是我。”
谢晚春沉默片刻,面上的神色终于沉静下去,笑着说了一声:“抱歉,是我言语冲突了。”
蓉娘还真未想过似嘉乐郡主这般的贵人竟也会说“抱歉”二字,她怔了怔,随即抬手擦了擦眼角,细声道:“是我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