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侧妃闭紧因惊愕而微张的嘴,静观其变。
“孤贬斥一个侍妾还需要理由吗?”
孟景灏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梅怜宝,梅怜宝跪着,仰头才能看到孟景灏,当四目相对,孟景灏眼神冰冷,梅怜宝惧的瑟瑟发抖,不是畏惧于孟景灏,而是畏惧于那不可更改的命运。
从家姬升到侍妾,她本以为她已经小小的更改了一下自己的命运,看,上辈子她就没做过侍妾而这辈子做了侍妾,她改变了一点点了,可现在,侍妾才做了几天,新分到的屋子才住习惯,一下子又掉了下去,又掉了下去……
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她看着孟景灏,从不奢望他能救她,只是想看着他而已,你看,这个你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男人还没有得到,不能绝望,不能绝望……梅怜宝,你这辈子是要做把这个男人得到再踩到脚底下的恶毒女人啊,目的还没有达到,不能绝望,但可以哭,哭一哭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林侧妃看着蜷缩成小小一团发抖却仰着头努力看着殿下的梅怜宝,忽然心疼起来,“殿下贬斥一个侍妾是不需要理由,但杀人放火判罪之前,官老爷们还会给判词呢,殿下身为储君,贬斥一个侍妾难道就那么吝啬判词吗,还是说根本找不到判词,殿下只是凭自己的喜好?”
一个凭自己喜好办事的太子,还能做好一国储君,将来的明君吗?
说的严重一些,这是对一国储君的诋毁、威胁和冒犯。
“林侧妃,你不要命了吗?!”
林侧妃说完就后悔了,冒犯皇太子,那是死罪,她死不足惜,可她身后还有一族人,遂颤颤跪了下来,却死抿着嘴不吭声。
梅怜宝看着孟景灏,看着他巍峨的身躯,他俊朗的脸,甚至去想他的硕大,不行,得不到这个男人她不甘心,还有九年呢,她还有机会。
甭管在那一瞬,她所看到想到的东西里夹杂了什么不合时宜的坏东西,总之灵光一闪,找到原因,她又满怀斗志了。
梅怜宝一抹眼泪,“噌”的站了起来,“孟景灏,你为什么贬我,难道是因为那夜我打了你吗?”
冷厉悲壮绝望的气氛忽的一凝碎成渣渣。
孟景灏愕然一瞬,忽的整个人都僵硬了,看着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的梅怜宝,瞪她,带着警告。
梅怜宝恍然大悟,愤怒的指着孟景灏骂:“你还要不要脸,是你把我弄疼了,我不该打你吗,你还皇太子呢,你还有太子妃侧妃夫人那么多女人呢,太差劲了,太羞耻了,我说你为什么突然贬我呢,原来是想杀人灭口吗?”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快给孤闭嘴。”孟景灏的脸滚烫起来,若非他肤色深怕是已经通红的让人看出来了。
“我不,你这个斤斤计较的小人,我打你的时候你不当场发作,这会子又无缘无故的贬我为姬,原来是秋后算账啊,你这个卑鄙小人。”
“放肆的东西,孤是那种秋后算账的人吗?”
“你是,你就是,你看你现在就贬我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让你打回来,打回来后就不许贬我了,听到没有?”
林侧妃已经懵了,看着和太子吵架,不,单方面骂太子,把太子骂的张口结舌、气怒攻心却还没被拉出去砍头的梅怜宝,由衷的佩服她的胆量。
但是,他们的对话她怎么听起来感觉脸要红了呢?
是她想的那样吗……
不对,她听到了什么,梅怜宝打了太子,打了太子却好端端的活到现在又提着太子的名字骂了太子……
“好,孤就给你一个理由。梅怜宝,你把你八妹梅怜珊推下水淹死了她,真以为没人知道吗?似你这般恶毒的女人,孤怎么会留在身边,让你去做家姬而没有处死你已经是对你莫大的容忍了。”孟景灏只觉自己头昏脑涨,看着梅怜宝恨不能掐死她,真是匹野马驹子,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不知羞耻,不知羞耻!
梅怜宝有片刻的慌乱,张口结舌,面色苍白,“不、不是我推她下去的,是她想推我下水,她从父亲那里知道你的身份就想弄死我取而代之,是她要推我下水,我反手就把她拽了下去……她不知道我会游水,我本来想救她的,我真的想救她的,可她到了水里还想弄死我,我挣扎、我拼命挣扎,我不知道她不会水,我拼命爬上岸去,她、她就死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很害怕,我……”
“你以为孤会信吗?”孟景灏冷笑。
“所以、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原应了我,让我做你的女人,却最终打落成了陪客的家姬?”解开了困扰了她一辈子的一个疑团,梅怜宝忽然狠戾起来,“是不是梅怜奴那个贱人告诉你的?”
“阿奴才不会说,她看见你行凶替你隐瞒,只是噩梦惊醒,魂不守舍时让陈嬷嬷套出了实情,若非如此,孤又会知道你是这样的毒妇。”
“毒妇?”梅怜宝攥紧了拳头,“对,我就是毒妇,可你的阿奴比我还毒,孟景灏,你等着吧,等着被你的好阿奴毒死,听说前朝有种芙蓉花,吃了这种花的花粉会上瘾,你会从一个威仪赫赫的储君变成一个脸都烂掉的被圈禁的废人!”
“你说什么?”孟景灏一把抓住梅怜宝的胳膊。
梅怜宝现在气的没有理智,一口口水就吐孟景灏脸上。
“你!”孟景灏扬起了巴掌。
“你打,你要不就打死我,要不就砍了我,反正我在下头等着你呢,等着你烂掉,烂成骨头渣子的下场!”
梅怜宝的眼睛通红。
孟景灏怒的胸腔剧烈起伏,巴掌高高扬着,看着她怒色的小脸,如同盛开到了极致的荼蘼,艳色生光,那张突突突往外吐刀子的嘴,红润饱满,莹润光泽,引人吮吸亲吻,狠狠的……
“一个贱人梅怜奴想废了你这个太子还是太难,她大概只是负责玷污你的身子,腐蚀你的意志,她后面还有指使的人呢,一个庞然大物,你再没用也是个太子,一个两个的小猫小狗还弄不倒你,所以,孟景灏,我等着看你的下场,来呀,打死我,我在下头等着你!”
孟景灏把梅怜宝的话都听到了耳朵里,钻到了心里,尤其是那句,你会从一个威仪赫赫的储君变成一个脸都烂掉的被圈禁的废人……
“信口雌黄,满嘴荒唐言,以为这样胡搅蛮缠孤就会纵容你吗,来人,把这个贱人弄到梨园去。”
梅怜宝就知道孟景灏这贱人不会信她的话,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道:“不就是去梨园吗,伺候男人容易的很,人家从小可就是有花魁教导的呢。”
“滚!”孟景灏被气的肝疼。
“哼。”梅怜宝转身就走。
林侧妃跪着,僵硬着身子听完了梅怜宝和孟景灏的所有对话,心里有怀疑更有惊慌,太子会被废掉,真的假的……
“殿下?”林侧妃惶惶的看着孟景灏。
孟景灏坐在椅子上,他的身躯高大,背往前弓着,整个人都仿佛拢上了一层黑气,像一头狰狞的,绷紧鳞片的龙。
龙头转向林侧妃,龙目煞气森森。
林侧妃心思玲珑,顷刻了然孟景灏此时的想法,白着脸哀求道:“殿下,妾什么都没有听到。”
孟景灏看了林侧妃良久,“下去。”
林侧妃抖着腿爬起来,颤着手稍整了下仪容,行礼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外头静悄悄的,整个端本殿只剩张顺德僵僵的守住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