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兵之前,将军以为有几分胜算?”
秦恭抬起头,坚定道:“十分。”
“敬仁也知,擅自调动大军可是死罪,”刘符笑道:“就不怕我秉公执法、铁面无私?”
“昔韩信坐法当斩,高呼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滕公奇其言而释之。夫滕公,不过一太仆,况乎王上?臣知王上必不杀臣,顾梁军侵凌边疆,若任其来去,此为国耻,臣深恨之。今事已成,臣愿受责罚,以正军法、明视听。”
刘符哈哈大笑,扶他起来向帐中走去,“责罚自然是有。以将军之才,洛阳城小,不足以置英雄,将军若再立战功,当复起,总一州之兵。”
秦恭抱拳道:“臣只望戴罪立功,安敢复望其他!”
“天下未定,最不缺的就是功名,男儿手提长剑,何愁功业不建?”刘符挽过秦恭,知他是久不被启用,心中焦急,才有了这次不告而动,劝道:“将军不需着急,待我拿下上党,回军修整,明年此时,必有功名要待将军去取。”
“王上……”
刘符摆了摆手,知道从秦恭的嘴里也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来,他岔开话题,坐在案前笑道:“自洛阳一别,许久未见。久闻敬仁长于布阵,既然来了,我可要好好讨教讨教了。”
“王上谬赞。”
“来,坐。”刘符开门见山道:“此次伐赵,高望堡一战,我大军伤亡惨重,想必将军已听说了。依你之见,赵军所布之阵,可有破解之法?”
秦恭答道:“王上若在中军,凭高而望,见前军深入,则必知是计。可在其两翼尚未收拢之际,命大军不再向前,集中兵力自两侧突出,破其合围之势。”
刘符又问,“若我已冲入敌阵之中呢?”
“赵军与我兵力相当,不足以对我全军成合围之势。可令尚未进入赵军阵中的后军,绕至赵军背后,截住其去路,与王上所率之军内外夹攻,将其军阵一分为二,而后逐个击破。”
刘符沉思一阵,点了点头,“我当时乱了阵脚,只顾着自己在里面左冲右突,确是昏昧。”
“阵法之强,不在于阵,而在于变。”秦恭摇了摇头,“王上若有破阵之法,赵军自然也可变换阵法,不会坐以待毙。”
刘符哈哈一笑,“这么说,敬仁是以为,这一阵我是怎么都翻不过来了?”
“王上,臣非为此意……”秦恭低着头抱拳道。
“不说这个。”刘符站起身,手掌压在秦恭的拳头上,拉着他一同向帅案走去,“我于阵法一道,确实一知半解,这几日无事,还望将军教我。敬仁,你可要不吝赐教。”
“何敢言教!臣必知无不言。”
“王上,长安传来消息!”
刘符正与秦恭围坐在一处,一手握着卷军书,一手抓了把豆子,闻言头也不抬地道:“说罢,是谁沉不住气跳出来了?”
说话间,秦恭将案上的豆子随手拨弄两下,就变换出了另外一种阵型,刘符方才眼看着就要取胜,被他这么一拨,竟又被反压了一头,他“嘶”了一声,转头看向传信的军士。
“回王上,频阳侯欲骗开长安狱,未果;后又发家丁二百人,欲趁深夜强攻廷尉署,放出刑徒。”
“然后呢?”刘符不太放在心上,往嘴里扔了一颗绿豆,“嘎嘣嘎嘣”地嚼着。
“然后……二百人刚一出府,就被丞相调羽林军围在门口,全都押往廷尉署去了。”
“噗!”刘符一下子被嘴里的绿豆渣呛到了,掩口猛咳了一阵,才总算缓过来。
虽说立场不对,但他实在觉得,这也太凄惨了点。不过话说回来,这群人本就想进廷尉府,王晟派人送他们一程,倒也算是让他们心想事成了。
秦恭担忧道:“王上,没事吧?”
李七在一旁,忙偷笑着递来帕子,刘符看了他一眼,接过来擦了擦口鼻,又抹了一把手心,随后把用过的帕子扔进他怀里。李七下意识地接住,见沾了自己一手绿豆渣,知道这是来自王上的报复,只在心里暗笑,哪敢吱声。
刘符咳得脸都红了,朝秦恭摆了摆手,弓起腰轻轻揉了揉肋下那处箭伤,“没事,就是给我咳得伤口疼……天天养着,好不容易都要长好了,要是再笑裂了,回去可得找咱们丞相要点赔偿。”
秦恭不仅不擅长说笑话,还不擅长听笑话,闻言摇了摇头,觉得这事怎么都不能怪到王晟头上,但因事小,到底又尚未发生,所以也不出言劝阻。
军士继续道:“此外,搜查频阳侯府邸时,发现其与归命侯有书信往来。”
刘符不动声色地看了秦恭一眼,“哦?何武倒是不安分了……什么样的书信?”
“只搜到了归命侯的最后一封回信,据此回信之意问讯于频阳侯后,频阳侯供出,他写信于归命侯,是想让他联络魏国旧臣。”
“那何武什么反应?”
“回王上,归命侯没答应,在信中尽言自己苦衷,说自己现在难以与外面联络、与人关系稍近就会惹上怀疑。”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刘卓成不了事,就不想和他搅在一起。但也不是特别聪明,真不答应的话,不回信就行了,偏要解释一堆,是刘卓这边也想吊着,我这边又不敢放手。最后如何,还不是照样惹火上身了?”刘符说着,又看了秦恭一眼,心道,你看看你那一腔忠悃都付在什么人身上了?
秦恭低下头,看着豆子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