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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晟不语,刘景正要再劝,忽然见到王晟在水里的两只手抖得不行,几乎要将水溅出来,一下子明白过来,也就不再催他。这时候军帐又一次掀开,是李太医出来了,王晟忙抬起头问:“太医,王上现在如何?”

李太医一眼便看出王晟其实不大好,但这时候他也不能多言,只顺着他的问题答道:“王上气血亏损的厉害,时昏时醒,能不能大好还需观望,希望上天保佑吧,下官也会竭尽所能。”

这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的意思了,王晟点点头,目露感激,“有劳太医了。”

王晟歇了一阵,双手刚一稳住,便擦干了手,快步进入帐中,远远看到正躺在床上的刘符,他先顿了一顿,随即才上前去。从前都是他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刘符来看他,却没想到会有反过来的这一天。

“王上,臣来了。”王晟走到床边,轻声道,尽量不去注意刘符惨白的脸色。他这次干脆连见礼都省了,就这么坐在床边,将刘符的手握在手里。他平日是极注重礼节的人,这时候倒逾矩了。

此时正是炎炎夏日,刘符盖着两床被子却还冷得发抖,他看着王晟走近,感觉握住自己的这只手平稳有力,手心还带着温热,心里先放下了一半,一下子安定下来,展颜笑道:“景桓,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王晟到底还是无法不去注意刘符的脸,他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的一副样子?刘符从来都是健康的、充满活力的,皮肤泛着地里晒熟的小麦的颜色,眼睛里永远烧着两团火,他爽朗的大笑起来的时候,还会露出两颗虎牙。只要一看到刘符,他便觉得自己好像也年少了几岁,身上也跟着轻快了几分似的。

但现在,刘符正没什么生气地躺在床上,就连在他眼里从来红得如有热意的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

王晟也不知用了多久,才听到自己的回答,“王上不必忧心,太医说,王上且静心休养一阵,不日定能康复。”

刘符醒来后已问过太医了,这时也不拆穿,轻轻捏了捏王晟的手道:“我怕等不到你,已对众人一一嘱托过了。我若不幸,让刘景即位,你要……像辅佐我一样辅佐他。”

王晟喉结动了动,应道:“是。”

“我已召刘豪来,万一撤军,让他殿后,大军无忧。”

“景儿颇通文武,以后做了雍王,让他不要学我,总是亲征。”刘符停下来喘了几口气,又道:“刘征假以时日必成帅才,要让众将悉心教导。”

王晟一一应过,艰难道:“王上,先歇一歇吧。”

刘符摇了摇头,“从今日起,予你开府之权,但你不要……不要事无巨细。”王晟感觉握着的这只手抖了起来,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温度了似的,他便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似乎这样就能让刘符的手热起来一样。他绷直了脊背,又应道:“是。”

“宗族、大臣……如有不法,自刘豪以下,皆可斩之。”

刘符最后这话中带了杀气,他抽出手,从床边拿起一卷诏书,缓缓递给王晟,“这是开府诏书,我用过印,你收好。”

王晟双手接过,对这封足以让他权倾朝野的诏书看也不看,便折好揣入怀中。他对着刘符笑了下,然后抖着嘴角,勉力又笑了下,第二次时这笑容才总算在脸上留住。他注视着刘符,温声哄道:“王上志欲苞括四海,震荡天下,岂能止于此大业将成之时?何况王上富于春秋,素来强健,天命在身,自有福庇,且静心休养,不日必能痊愈。”

刘符一笑,喉咙中发出气音,“景桓何时信了天命?人有旦夕祸福,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他神情一敛,收起笑容,“我死之后,不可让兵士们和赵军知晓,到时军心涣散,必无战意。刘豪善守不善攻,朱成勇猛有余,智谋不足,秦恭相隔太远,洛阳又少不得他,余人难独掌大军,以众将之才,势必难挽颓势,赵军必趁此攻击,到时我大军危矣。”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王晟,“这些时日军务由你负责,若我不死,无须退兵;我若不幸,景桓,大雍就托付给你了。”

王晟的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刘符每说一句,这石头便更沉一分,直压得他喘不上气来,又好似心脏绞紧了,无声地沥出血来。他不知道怎么能疼成这样,和这样的疼痛相比,两日来让他几次眼前发黑的腹痛却也不算什么了。他几乎想央求刘符别再说下去了,但最后只有一字字地记下来、一句句地答应下来,两手撑着腿,十根手指死死掐在膝盖骨上,几乎要嵌进去,然后才能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声的“是”。

他若是能疼晕过去就好了。

只可惜他是丞相,连昏过去半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待刘符交代完毕,王晟起身跪在床下,深深伏下身去,将头抵在地上,用尽力气承诺道:“王上无忧,万事有臣。”

刘符从来都知道王晟是怎样的一个人,得了他这句话,剩下的一半心也放了下来。他仰面躺着,胸口轻轻起伏了几下,忽然想起两年前在马车里的那时候。他那时既愤怒又委屈,无论如何不能排解,便将它们化成胸中的一股杀意,不见血便不能罢休。王晟就用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注视着他,既不劝谏也不责备,眼睛里甚至带着柔和的笑意,让他一瞬间便觉得自己是正被人理解的。那时候王晟是怎么说的来着?

刘符眨了两下眼睛。哦,对了……好像也是这么一句“王上无忧,万事有臣”,一个字都没有变易——就是这八个字,让那时的他几乎当场泪如泉涌。

他拍了拍床侧,和王晟道:“景桓,上来说吧。”

王晟起身坐在他身旁,刘符抬起一只手,王晟便握住了。刘符看了他一会儿道:“景桓,我二十一岁那年遇到你时,地不过二郡,将不过十人,如今我年未及三九,而天下九州,已有其三。我虽自傲,不敢居功——我所以能开此基业,终有今日之雍国者,三分归于众人,七分赖卿。你我相识五年,未尝有隙,我之视卿,亦师亦友,如手足亦如股肱。本欲与卿、与诸人共图王霸之业,奈何不听卿言,轻敌冒进,至有今日……悔恨无极!”

刘符说到这儿,哽了一下,随即浑身颤抖起来。王晟只觉握着的这只手像是刚从冷水里捞出来的似的,让他从心里泛出冷意来,他将全身都绷紧了,不敢让自己也抖起来。劝来劝去,也只有苍白的一句,“王上善加休养,不日……不日定能……”

刘符眼睛红了,“我今命在旦夕,有肺腑之言相告。”

王晟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远处飘来,“王上请讲。”

刘符眼前渐渐黑了下去,他眨了几下眼睛,两只眸子褪去光彩,无神起来。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每一次昏迷,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再醒来,但他却没有立刻说出来,只道:“景桓,我没力气,你凑近一些。”

王晟便侧过头,凑近他嘴边。

刘符的声音断断续续,显然支持不了太久,却还漫无边际地说着没什么用的话,“我此番生死难知,国家大事系于你一身,我本不该说这些扰你心思,让你徒增烦忧,但若是让我将这番话带进坟墓里去,我偏……偏又无法甘心。”

王晟闭上眼睛,从心里又生生挖出一句话来,“王上请讲。”

刘符看着王晟侧脸的轮廓,舔了舔嘴唇,低声道:“你再凑近一些。”

待王晟离着足够近了,刘符用力仰起头,然后轻轻亲了亲他的耳朵。至少在此时的他看来,王晟的耳朵滚烫,就好像在火上烧过一遍。他脱力地重新靠回枕头上,小声道:“景桓,我……我真喜欢你。”

事到如今,他也不怕说出来了,“我非狎弄于你,虽然起了别的心思,仍把你当我大雍的丞相看。”到底是王晟在他心中积威甚重,刘符顿了顿,忍不住卖了个可怜,“我……我是快死的人了,你就算生气,也先别发火,姑且由着我点吧。”

刘符昏沉起来,眼前一阵阵地看不清东西,却仍竭力大睁着眼睛,要看王晟如何反应。但王晟却侧着头一动不动,好像没听见一般,只露着一只耳朵和夹着沙尘的凌乱鬓角给他。

过了一阵,刘符疑心自己听到了一声哽咽,但这声音太过急促,他又难受得很,一时无法分辨。隔着这么近,他相信王晟听到了自己的话,也就不再多言,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王晟的侧脸看,紧张与失血一同让他心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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