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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符见她拿的辛苦,便伸手接过,发现这脚炉其实轻得很,他一根小指就能勾的起来,不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疑惑她怎么会这么弱不禁风,萧氏红着脸微微低下了头,片刻后又抬眼偷瞄刘符。刘符拿着脚炉端详了一阵,忽然眼神一亮,“你再选些别的,丞相畏寒,用这个正好。”

萧氏显然没有料到,脸色僵硬了一下,但瞬间恢复如常,又转身寻了一圈,过不多时,寻得一副通体雪白的狐皮暖耳,回到刘符身前,也不说话,只盈盈地看着他。刘符打量了一阵,满意地点点头,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又伸手接过,“你再选些别的。”

“王上……”萧氏眼神里忍不住带上了一抹怨尤,刘符这时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脸上一红,一手提着脚炉暖耳,一手揽过她,往内库深处走了走,保证道:“爱妃尽管挑,我这次可真不横刀夺爱了。”

萧氏半信半疑地看了刘符一眼,刘符见状,为了避嫌,干脆把两只手都背到身后,抬抬下巴,示意她去,萧氏这才又去挑选。刘符转身,见杨氏从进来便一动不动,以为她是害羞,于是安慰道:“不必拘束,你随她同去便可。”不料杨氏却低声道:“臣妾全凭王上做主。王上选什么,臣妾都是喜欢的。”

刘符瞬间觉得这个人比萧氏厉害一些,回头去看萧氏,此时正好在柜子后面,看不见神色。

最后,两个人一人头上插着一只簪子,便跟在刘符身后出了内库,反倒是刚到赵国的王晟莫名其妙地得的多一些。

“外臣王晟,代我王问赵王安。”王晟见赵王无需跪拜,只一揖算作行礼,“晟奉我王令,亲督麦、粟各二十车,另有护卫军士千人,在太原城郊十里等候。”

赵王看着四十余岁光景,留着络腮的胡子,身形长大,甚是魁梧,听闻此言,拉长声音“噢”了一声,笑道:“今年北方大寒,寡人向江北三国求粮,只有雍王应允,又劳雍相亲自来送,真是给寡人好大的面子!人都道雍王反复,行事颇类蛮夷、有胡风,寡人看这胡风也没什么不好的!总比那些——”

王晟心中暗自惊诧,一时揣摩不透赵王的意思,按说听他话中之意,分明是要与雍国撕破脸,但赵国新承雍国借粮之恩,此时反目,也不知“反复”二字要落到谁头上。何况赵国缺粮,若是用兵,粮草难以为继,这时翻脸于他们全无好处,故而赵王就是与雍国有天大的仇,这时也该忍下来,遑论两家本无多大的仇怨。王晟心中百转千回,却想不出赵王此时这样说究竟是作何打算。

不过赵王还未说完,王晟便听得左手边响起一阵咳嗦,循声望去,见一须发尽白的老人,委顿地坐在正首,拍着身旁的凭几边咳边说:“我王慎言!”王晟打量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见他双眼浑浊,便不以为意。

赵王顿住,随即自知失言似的,摆了摆手,忙道:“寡人知道了!许右相,你快轻点咳吧!”又对王晟说:“寡人方才只是随口感叹一句,并无他意,雍相莫要多心。”

王晟心里暗暗有了计较,开口试探道:“关东诸国,一向对我王多有误解。譬如赵魏交战,魏国求救于我王,我王当即发兵,提步骑十万,前往救援——”

赵王一拍桌案,大声打断道:“雍相不提这个也就罢了,一提寡人就来气!我两国交战,关你雍国何事?非要硬插一脚进来,坏了寡人的好事。我们出兵出人,看着倒像是鹬蚌相争,最后反而叫你们渔翁得利了!”

“王上!”老人又咳起来。

“大王何必动怒,且听晟一言。”王晟笑道:“人或有道我王反复,欲救魏却灭其国,殊不知魏王与我结好在前,背约在后,昔日魏王为解吴城之围,与我约定,若我雍国发兵相救,便割吴城三郡于我。却不料我王发兵至于吴城下,满城魏军竟作壁上观,坐望雍军与赵苦战——大王想必已听说了。后魏国更与我背约断盟,绝口不提三郡之事。不知大王与我王易地而处,又当如何?”

赵王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缓和了脸色,嘿嘿笑了两声,“这么一说,你们雍国反倒像是受害的那个了?”

王晟还未开口,便听一个声音忽地插进来道:“上次雍国趁我们打的疲惫不堪的时候偷袭,算不得胜了,来日当堂堂正正地一较高下,不教你们领会一下我大赵的厉害,你们还以为我王兄像何武一样好欺负呢!”

“石猛!你要和谁一较高下呢?”赵王怒目圆睁,将方才出声这人喝得缩回了脖子,那人似乎还想说什么,赵王瞪他一眼,他哼了一声,便不出声了。赵王拿两指敲敲桌子,随即转向王晟道:“此乃寡人之弟,雍相见笑了,今日谁也不许再言兵事——违令者斩。”

“久闻石将军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员虎将。”王晟笑赞。

半数赵臣闻言都不忍直视地低下了头,石猛本人却浑然不觉,反而面色稍豫。

“在下有一疑惑,本不该问,只是实在好奇,若有唐突,万望雍相莫要怪罪在下。”坐在右首一直未曾言语的年轻人忽然转向王晟,王晟方才已暗自注意他很久,这时听他发问,便道:“左相但问无妨。”

“闻君一路都在分发雍国的干馍给灾民,雍相为何如此心急,三五日便能到太原,到时候再分发这么多车的粟、麦不也不迟么?如今粮食已到太原,本应官府组织饥民,见雍相热心此事,欲邀君同往,不知尊意如何?”

王晟两手拢在身前,闻言左手下意识地搓了搓右手小指,不假思索道:“晟押运灾粮,一路上饥民相携随行,若不给些粮食,则饥民尾随不去,恐生事端。这些饥民大多都是流民,难以为炊,晟只得将军士们的口粮分与他们。至于分发粮食,此乃贵国内政,晟乃外臣,实不敢越俎代庖。”

那人也不追问,行了一礼便转回身去了。赵王见他们说完,便站起身来,“雍相一路劳顿,且在馆驿小住两日,待忙过这两天,寡人亲自为雍相设宴送行。”

“多谢赵王。”

王晟躬身一揖,随即便有人前来引路,王晟跟在那人身后,临行前回头深深地看了方才出言相诘的左相一眼,趁他还未发觉,先收回了视线,将两手拢进袖中。

第31章

“丞相,怎么样?”王晟刚一出宫,候在外面的李七便将从雍国特意带来的青色鹤氅披在他身上,王晟看了在前面引路的卫士一眼,不答反问:“兵士都安顿好了?”

“是。方才属下和赵国的一个将军一同安排的,除了留二十亲卫随丞相一同住在馆驿外,其余人都已经安顿好了。孙将军和他们一起,属下随丞相走。”

王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算是听到了。李七察言观色,见此也不再多言,专心赶路。

另一边,王晟走后,赵王没过多久便也散朝,左相陈潜跟入后殿,赵王喝了口茶,令人给陈潜也上了一盏,疑惑道:“陈爱卿有何事?”

陈潜正是而立之年,比王晟也只小几岁,只是未蓄胡须,面容又有些女相,故而王晟乍一看时,便以为他十分年少。这时他在赵王对面坐下,也啜了口茶,将杯盏捧在手里,慢慢道:“王上可知,王晟为何命人沿途分发雍国产的干馍?”

他说到“雍国”二字时,特意咬字重了些,期望赵王能听懂他弦外之音,可惜赵王一头雾水地把问题又向他抛了回去,“方才他自己不是解释过了吗?”

“王上,他是在收买人心。”

赵王先是迷茫了一阵,随即恍然大悟,长长地“啊”了一声,过了一阵面上却又浮现出不赞同的神色,缓缓摇了摇头,“爱卿多虑了,几张馍能收买什么人,总不能因为拿了别国一张馍就跑那边去吧。”

陈潜也不好多说,他知道王晟收买的不是现在的人心,而是将来的人心,换言之,他此行是在为日后安抚赵人早作打算。这位雍相就如此自信,以为雍赵争锋,最后一定是雍国取胜?居然未雨绸缪到这种地步。陈潜几乎想要冷笑,却到底没笑出来。

“王上,此人非等闲之辈,又深为雍王倚重,引为辅翼,久必为患。依臣看来,不如早图。”

赵王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极好笑之事,笑了半晌方才停下,“人家不远千里来送粮,解了寡人的燃眉之急,就因为路上发了几张干馍,爱卿就要寡人杀了一国之相?爱卿啊,你自己说说,哪里有这样的事——把寡人的弓拿来!”

陈潜却不接这话,自顾自地继续道:“若果真除掉王晟,则必然与雍国结仇,只是眼下正是寒冬,非用兵之时,雍王即使有心发兵,也得等开春以后,届时冬麦已收,自然不惧与之一战。假使雍王乘冬发兵,北方盛寒,必教他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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