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想过,陆嘉媛有一朝竟然会在自己面前露出弱势的模样,尽管还是这么小的年纪,但这个被宠坏的小公主,从来对他没有好脸色的……
哦,是了,他想起来了。
父亲去了海城之后,想必陆嘉媛的日子没法子像以前一样仗着宠爱无法无天了吧。
俊祎却是不能想到,此刻出现在陆嘉媛面前的大哥哥让女孩心里产生了多大的触动。女孩儿可能还不大懂事,但早已经分得出美丑了。
这个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男生,比学校里的金色头发的外教男老师还帅!比她同桌一直挂在嘴边炫耀的那个会打篮球的哥哥不知道好看了多少!这个人是她的哥哥啊,她以后就可以和同桌炫耀了!
陆嘉媛忽略了以前自己对待自己哥哥的态度,她只想到自己有这个哥哥以后自己仿佛也更有底气了一样。
可是看着哥哥……啊,像童话的王子一样漂亮!但又仿佛和……啊,神仙一样,不能冒犯,她心里在自己还不能懂的时候生出了自卑和怯懦。
陈琳还在笑着说俊祎以前如何如何,梁舅妈脸上的笑容已经要挂不住了,俊祎握住了舅妈的手,终于开了口。
“陈女士,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这一声‘陈女士’让陈琳笑容一顿,而那落在自己身上的凉薄的眼神也让陈琳禁不住心里打了个突。但很快这种恍惚就恢复了,她心想,就这么小的孩子还能是她陈琳的对手?
陈琳笑了笑,“小俊不要和阿姨生分了。”
这么说了一句,见陆俊祎停在她身上的眼神越来越冷,让她仿佛有种被狼盯上的错觉。
她这下也不多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说道:“你爷爷奶奶最近身体都不大爽利,总是念叨着你。这人老了啊,就像小辈们在身边尽尽孝心,你爸爸这两年工作忙总是不在家,我就想着你回去陪陪你爷爷奶奶。”
梁舅妈一听,自是绝对不能让小宝回那鬼地方去的!要是陆国学在的时候还好,现在陆国学不在,小宝那爷爷奶奶待他如何她还能不知道吗?还能念叨到小宝?说笑吧!一看这女人就没安好心!
她正想着什么由头把这女人打发走,就听俊祎说道:“既然这样,也不劳陈女士费心,我明天会上门拜访。”
“小宝!”
梁舅妈心一惊。
拜访?
看来陆俊祎是完全当自己是梁家人了!
陈琳心里冷笑一声,不过这样也好,陆俊祎不亲近陆家她该高兴呢!当下也是怕杨宛青搅了事,立即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陈琳捂着嘴笑道:“你看我,在这里耽搁好一阵了,家里也离不开人,今天就失礼了,改日请嫂子出去逛逛,嫂子可一定要赏脸啊。”
送走了陈琳,杨宛青脸就沉了下来。
她也顾不上说教‘冲动’的侄儿,赶紧给丈夫打去电话将陈琳上门来要小宝去陆家的事情说了一遍,“那女人也不知道是打什么主意!就陆家那老爷子一年能想起咱们小宝一次都稀罕了,还能眼巴巴盼小宝回去?”
梁业炜也是担心,不过出门在外,现在也不能让老父先担心了,安抚了妻子几句,只叫她留着小宝,别让他明天真一个人上门去。
转头,梁业炜就给百八辈子没联络过的陆国学挂去了电话。
梁业炜:“你陆家都怎么对小宝的,不用我说你自己也清楚!小宝在梁家都几年了,什么时候见你家里那些人问过?这时候倒是想起来了!”
陆国学听到陈琳找到梁家要儿子回去的事情,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了。他和小舅子说了两句,马上就给家里打去了电话。
“这事情是我的主意,你也别找你媳妇儿的麻烦。”陆母这么说道。
这些天她听媳妇儿说起自己的五孙子竟然没去上学反而是出门不知道跟什么人学艺去了!
这话和老爷子一说,陆老爷子当即瞪了眼!
好个梁家!竟然不过问他们陆家的意思就这么糟蹋五孙子的前程!他就是不看重孙子,也不能让他陆家子孙做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活计!
陆国学见母亲是打定了主意,又说是父亲的意思,当即心里更是忐忑。
他挂了电话,便致电梁家,嘱咐儿子明天不要一个人去,等他到了再带他去。
俊祎见几人都是如临大敌的阵势,觉得夸张好笑的同时,心里是一阵一阵的暖。这辈子,有这么多人着紧他,为他操心,待他如宝,他如何能不知足呢?
陆国学第二天果然赶到了帝都。
来接人的陈琳见陆国学牵着陆俊祎下车,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看着许久没见的陆国学笑着摸陆俊祎的头,而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睛里的冷意,一时间都没忍住眼泪。
她将颤抖的双手藏了起来。陆国学……你好!你果真是好啊!你就这么护眼珠子似的护你儿子,我就把这眼珠子给你挖下来!总有一天,这些委屈我都要教你补偿我!
“……宝宝!快过来!你爸爸回来了!是你爸爸回来了!”
在客厅里看动画片的女孩儿闻言呆了一呆,很快就跳起来跑了过去,见了人,却有些不敢扑上
去,只低低地喊了声:“爸爸。”
陆国学看着怯怯的女儿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了起来。曾几何时……小俊也是这样低着头叫自己,而如今……
“老公……”
听见陈琳的喊声,陆国学这才看向她。当看到她满眼眼泪,期期艾艾地看着自己,一时间心里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
“爸爸。”
俊祎的声音让陆国学收住了心思,他询问地看向儿子,见儿子摇了摇头,也就笑了笑。
该死的!
陈琳紧紧掐住了自己的手心,她刚才明明看到了陆国学眼里的松动,心下正惊喜,想着如果能趁势让丈夫带自己和女儿一起到海城,毕竟男人的愧疚有时候比什么都来得管用。
却没想到轻易就被陆俊祎这一声喊没了!
她怎么能不恨?
陆母见了儿子,也没有喜悦,而是皱了眉头。
她是白养了这个儿子了!自己要见孙子,难道会吃了小五不成,竟然还特地从海城赶回来陪驾!
她心里是一阵心酸一阵恨,对面色冷淡的孙子更是不喜起来。
陆老爷子也是不悦,不过终究也没在客厅里说什么,只是把儿子和孙子叫到了书房。陆老爷子也没有和他叙旧的心情,直言道要将俊祎带回陆家,送他到学校念书。
见儿子孙子竟然不答应,陆老爷子勃然大怒:“你不嫌丢人我陆家还要脸的,好好的书不念,跑去深山老林给人当学徒!学那劳什子,叫别人怎么看我们陆家?!”
俊祎很想辩驳一句,但看着老爷子就没有说话的欲望。时下轻视中医,甚至看中医如同迷信的愚昧人多得是,只不过这个人顶着他爷爷的身份罢了。
陆国学低头听着父亲的骂声,半晌才道:“孩子喜欢,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让他去学,也碍不着什么。”
不等老爷子再说,陆国学握了握拳,直道:“父亲,你若是觉得我儿子这点喜好丢了陆家的脸,我从前就说过了,你要是看不上,小俊可以和他妈妈姓,反正……”
“畜生!”
陆老爷子一拐杖砸了过来!
俊祎一惊,眼前一黑,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陆国学躲也不躲,硬生生抗下一拐子。
他沉声道:“父亲,是我亏欠了梁家,亏欠了小俊和他妈妈。小俊虽然顶着陆姓,比起梁老,您却也不缺他一个孙子。这么多年也过来了,你们是如何看待小俊的,我也有眼睛看,既然你只当小俊是给陆家赚脸面的,我也不需要他为了这个给陆家卖命,好歹他还有外公护着,我这个当爸爸的没本事,也有梁家……”
“住口!你个孽子!我陆家生养的子嗣,凭什么便宜了他梁家!”
陆国学的心彻底冷了,他几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原来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儿子的……
陆国学冷笑出声了,“父亲这句话可说差了。生小俊的是他妈妈,咱们陆家除了给过他几口饭,教养他的也是梁家!”
“你!”
陆国学看着气得直喘气的父亲,心里又是悲哀又是酸痛,他撇过了头,“父亲,你也是做父亲的人。我从小你没叫我受过什么委屈。小俊也是你的孙子,我不求你待他像我那些侄儿,我这个做父亲的会照顾他,我只求你,以后就当没小俊这个孙子,也别用什么由头为难他了。”
“你这个不孝子!我为难他?你——”
“父亲!”陆国学也不愿再说下去了,知道自己气着了老父,他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这时候待下去只会更难看,他只找了话,就拉了儿子出了房门,被砸在墙上的被子碎片割到了也没停下脚步。
“老公!”
“老四……”
见丈夫、儿子头也不会地走了,两个女人俱是红了眼睛。
陈琳追了出去,丈夫的车头却是一个调转,飞快地离开了。她在后面怎么追赶怎么呼喊都没用,狼狈地跌在地上,陈琳看着飞速远去的车子,心里在滴血。
这一幕,她一辈子都记得!
俊祎从头至尾地沉默。
沉默开车的陆国学不会知道他心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受到了多大的触动……
挡在他身前的男人,为他抖着拳头说话的男人,在杯子砸过来时将他拉进怀里护住的男人……
在陆国学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俊祎的眼睛红了,虽然他也很快擦了眼泪。
一直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陆国学在红灯停下的时候,注意到了儿子的沉默。
“小俊,是不是生气了?”
陆国学有些担心地摸着儿子的脑袋,没想到儿子确实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绚烂的笑容,陆国学一时怔住了。
“嗯……”俊祎摇了摇头,忽地嘟着嘴说了一句,“爸爸,师父很厉害的,中医的神奇,西医比起来根本不够看的。咱们中医有几千年了,扁鹊在的时候,他们洋鬼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陆国学见儿子懊恼的模样,那语气竟更像是在和自己撒娇……
陆国学笑了起来,连声应是,见儿子笑得更开心了,自己笑着笑着眼泪险些掉了下来。
☆、心境
自从梁家回来后,华老三人明显感受到了小徒弟心境上的不同!
没有对比,饶是他们以前竟也没有发现这个孩子身上的那丝冷漠和性格上的不足,现在看他眼里更是干净透彻,才知道以前忽略了什么!
不过知道小徒弟经历了一些更让他心境开阔的事情,三老也不加追问,只在小徒弟对医道上更深的造诣而感到开怀。
俊祎倒是对自己的改变感受得最明显的人了!
自从放下了对父亲的芥蒂后,他整个人仿佛丢掉了一层沉重压在心里的他自己都没曾发觉的阴霾。
而看开父亲的事情之后,俊祎很快就察觉到了自己的缺陷。
原来……重生后的自己对亲情竟还抱着一丝不安,无法全心投入地去付出,就算是对外公和舅舅他们甚至都有一种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隔阂。
从他到华家就学后其实就有迹象了,他总是轻易忽略亲人,尽管有一部分课业沉重的原因,但他没有尽心却是最重要的原因!
打一个电话回家,又能耗用多少时间?他被动地接受家人对他的好,就算发誓要好好保护他们,回报他们,可心底最深处却有着也许有一天他们也会收回这种好的保留,或许是因为他的性向,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上辈子在亲情上受的伤害,在他心里划下了太大的伤口,埋下了这样的隐患。
而解铃还须系铃人!
当父亲对他的爱护彻底揭过他心里那道伤口时,仿佛是看到心口那道长出粉红嫩肉的伤痕,虽然还存在着,却有了新生!
两三天,俊祎便打电话回梁家,也给他父亲打去电话,时常嘱咐他不能再抽烟了,还有他给的那瓶药要记得每天吃两粒。
陆国学感动得有一次甚至在秘书面前红了眼睛,男人却也没不好意思,反而面带骄傲地道:“我儿子!嘿,这小子可是呢,回回都得跟我说戒烟啊,少喝酒的事。哈哈,他现在在帝都呢!”
大概知道上司家里情况的秘书知道说的是前妻的儿子,见那孩子这么贴心,上司这样感动,也完全没有取笑上司的意思,心里也替自己上司高兴。
毕竟这个常常闷头吸烟的男人心里的苦楚,他这个贴身秘书比别人感受得更多一分。
俊祎的生活由此更加惬意起来。
他心境上的豁然,连带着他对华老及其他人的心态也更好了。
不同于以前的卖乖取巧和不经意察言观色的讨好贴心,他打从心眼里将几人当成了自己的长辈,将他们实实在在地放在了心上。
华老约莫是感受最深的人了,每每这小徒弟给他按摩敲背时,他心想着,云昭的宝贝孙儿,该是这般无忧的模样才好。若是叫她知道这小小的娃儿之前经历的那些许多,长成这样一个比寻常小娃儿早熟这样多的孩子,不知道要有多心疼了。
“师父?”
听见小徒弟有些担心的询问,华老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流露的伤感。
他立即整了整表情,咳了一声。嗯了声,指了指自己的手臂,见小徒儿听话地揉按起他的手臂来,不由嘴角往上挑了挑。
他手指在茶座上轻敲着,嘴里哼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以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华老自顾哼唱了一段,心里自我赞美一番,掀了掀眼皮见自己这小徒儿也露出欣赏的模样,心里更是得意。
他哼了声,“小九,你最近可疏懒了。什么时候在给老头子来一曲‘梁祝’,你呀,就这首弹得最妙,那什么肖邦,我可不爱听。”
相处这许久,俊祎早学会了咱师父这话除开医道上,打个折扣听一半就成,这时候笑眯眯地应了。
果然,当天傍晚,香山脚下又回荡起了久违的钢琴声。
华济之和谈绪俱是第一次听到俊祎的琴,一曲罢,看着那玉雕琢而成一般的俊祎,谈绪很是怜悯地瞧了华济之一眼,“我理解你,老华,以后看开点啊。有这位在,就是我看啊,哪个是宝,哪个是草,你好意思争吗?”
华济之满脸黑线。
空间里的溪水,比之雨水更像是无根之水。
无根而起,无往而至。
环绕在空间四面山的山脚下,环成一个轮回。
自在兴岭采药之行中,发现了溪水的妙处,得了闲俊祎便时常来这里泡上一遭,从茅屋前如水,随波逐流,漂浮着复又回到茅屋处,这样一个轮回,感觉身体里的血气也仿佛经过了一轮的洗礼,变得更加舒服起来。
起了身,俊祎随意拿过放在溪边的浴巾往腰上围了一圈,贴在胸前背后的湿透了的长发也这样随意得披着,任它滴着水,慢慢风干。
水珠在晶莹无瑕的肌肤上闪耀着微光,俊祎随手捋了捋如瀑的长发,闲步而行。
空间里的温度持衡,无需担心受冻的情况。
复又和小草药们谈笑了一阵,给需要浇灌的几株草药浇了水,便也就躺在了吊床上,指挥着草药伸长‘手’给他取来茶水,双手叠在脑后,阅读漂浮在眼前的《药经》,待乏了,便就小憩一阵。
当真是好不惬意!
将重心从医学上分出一半给亲人后,俊祎对空间里的诸事自然有了些忽略,虽然也是每日进来瞧瞧,但丝毫没有察觉到小草药们有时怯怯懦懦犹犹豫豫不敢说出的话和憋闷的心情。
这一日,待俊祎入睡后,空间里的小草药们又迎来了他们的不速之客!
感受到危险气息的小草药们俱都将自己卷起来,蔫答答地装死!可怜给俊祎做吊床的几株草药,这时候却也不能将小主人就这么抛下了,只得认命。
两只雪团子从篱笆的缝隙内挤了进来,瘦的那一只哧溜一声就跑过来了,回头一看,胖的那一只卡在了篱笆缝隙上,真哼哼唧唧地努力抖动着肚子,企图钻进来。
瘦的雪团子赶紧伸爪子将胖的那只拉了过来。
“乖!”胖的雪团子终于进来了,伸着爪子拍了拍弟弟的头,瘦的雪团子立即露出一个笑脸来,将脑袋拱在哥哥肚皮上,直蹭。
两只雪团子互相蹭了一顿,才手牵手地八面威风地走进了他们新征服的领域。
这里多出了一股气息!
原本见了小草药们装死的胖雪团子正转着滴溜溜的眼睛,想着今日怎么耍弄它们的玩具,却不想被陌生的气息吸引了。
几缕发丝垂下,随着无风自动的吊床摇曳着,‘吊床’上的藤蔓不断结出的花瓣飘零着,用花香诱惑主人的一顿好眠。
那躺在床上的‘东西’好‘庞大’!
雪团子哥哥心里警铃大作,正想着要不要折回去,就见自己的弟弟小尾巴一竖,‘吱吱’两声撒欢地朝新奇的‘玩具’跑去,小哥哥胖嘟嘟的肚子浑然一颤。
雪团子弟弟冲到了目的地,伸着爪子一跳一跳地抓着飘荡的‘玩具’,好几次不得手,急了,吱吱直叫。
赶上来的雪团子哥哥虽然预感到了这个‘新玩具’很危险,但到底看不得弟弟焦急的模样,站起来,跳跃,鼓鼓的小肚子随着跳动一上一下地弹动着,那样子要是叫人看见了,非得尖叫着昏过去不可!
实在太萌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雪团子哥哥终于抓住了‘新玩具’,它两手抓住丝滑的‘新玩具’,蹬直了腿,“弟弟,抓着我!”
小雪团子立即欢天喜地地在地上转了一圈,‘吱吱’两声,一把抓住了哥哥粗短的腿。
‘刺溜’
雪团子哥哥狠心地用了最大的力气才阻止自己掉下去,咬牙,勇敢的攀登者琤琤开始了冒险之旅!
发丝被轻微的重量拽动,睡梦中的俊祎有些不适地转了个声,发丝随着而动——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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