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就是在六十多年前的事。
那些洋鬼子来了,跟几辈子没见过东西似的,见了什么都抢,也不知道是哪里听说姚家里藏了个宝贝,大半夜地扛着枪就来抢了!
要不是老爷子一个在官府里打混的至交早前听闻了消息,要姚老爷子带着家眷收拾细软寻个地方去避祸,那一夜还不是要怎样呢……
等老爷子回来的时候,好好的一个府邸连着周围两家几百间房子烧的烧、砸的砸,那些黑心的洋鬼子还把地上挖的坑坑洼洼,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可是那屋子也不能住人的了。
那些洋鬼子还有不甘心的要抓姚家人去审问,姚老爷子一听这消息,赶紧带着几百口人到外地逃难了。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姚家这么一个大家就开始病的病,散的散。
那个荒烟蔓草的年代,多少繁华在那时候被无情地打碎,多少相聚的约定在那时候以眼泪散场,多少辛酸不能诉诸于口只能咬牙继续脚步……
三婶摸了摸眼泪,“当年走的时候,我还只有三四岁呢。事情也不大记得,只一件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那就是我娘抱着少爷和云昭小姐哭着喊着:‘造孽啊!’。”
“我们前脚走了,姚家连着华家都在一场大火里烧得干干净净了,我们小孩子在马车里都被按住头不能回头看,只能听见大人们掉眼泪的声音……”
俊祎想象到当时的画面,虽然不曾亲身经历过,却有一阵心酸涌了上来。他拖着椅子上前,伸手握住三婶的手。
谈绪轻声道:“那些人是要找什么宝贝?后来被抢走了吗?”
三婶叹了口气,“哪里真就有什么宝贝了?不过是因为姚家嫡系总能有那么一个子孙会遗传到姚家的胎记,也不知道是从那一代传下来的话,说是有姚家胎记的血脉,必得天赐之福,扬我一族。再有一种说法,说咱们姚家世代行医,做下的善事都数不清了,福泽深厚。”
“外间不知情的人听说了,难免以讹传讹,就说我们姚家传下了什么宝贝的话。平时也就是坊间说笑恭维的话,哪个当真过?可那些黑心肝的洋鬼子啊……”
三婶说不下去了。
谈绪连连安慰,俊祎却有点闷闷的。
他想到了空间,想到了《药经》和上面记载的医族的事迹,想来……传承几千年的医族到了姚家这一代,恐怕很多东西早已经模糊失落了。
但没想到因为这种事情竟然招来这样的无妄之灾。
想到当初在空间看到的那些话,只有在血脉尽断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救赎……算不算是一种注定呢?
三婶见自己这番话让俊祎也伤感起来,赶紧收拾了自己的情绪,“都多少年前的事情,现在都好了。而且还有小俊在,姚家也肯定没落不了。云昭小姐见了,肯定也欢喜的很!”
俊祎朝三婶笑了笑。
听过三婶一番话,进入空间时,俊祎难免有些触动。
“主人,你不开心吗?”
专心喝着俊祎制作的药茶的球球和跳跳听见俊祎的叹息声不由转着小脑袋看向了俊祎。俊祎摇了摇头,伸手逗了逗两个小家伙,“好喝吗?”
两只拇指大小的小东西狐狸脸上都是心满意足的笑容。
喂饱了球球和跳跳,有些惆怅的俊祎也静不下心看《药经》,索性带着两个小家伙到处走走。
药庐空间里四面的山俊祎还是不太敢涉足,至多在山脚下往上走上几百米罢了。
“主人,这上面有更好吃的东西。”
走了一阵,窝在俊祎长发里玩闹的两个小家伙忽然停了下来。俊祎摊开手心,让小家伙们跳下来,蹲在手心里的球球指着那座山头又说了一遍,跳跳也‘吱吱吱’地直点头。
俊祎看向那个笼罩在薄雾中的山陵,球球说好吃的东西,想来价值要比药田里的珍稀草药还要高,可是……
“你上的去?”
球球懵懂地看了俊祎一样,“那里有东西拦着我们,连根须都伸不过去,他们实在太小气了,分给我一口都不给!”
俊祎看着山头默了默,“我们走走看?”
两个不明所以的小东西就这样被俊祎带着往山上走了。
同伴这种东西,即使是弱小的,也能给人心里一点底气和勇气。
俊祎不断往上走,他手心里的小东西贪心地吸着空气中的灵气,直把两个小家伙饱足得直打嗝。
就是一直胃口不大的跳跳这时候也贪婪地吸食着,直把小肚子吃得圆滚地突了起来,更何况是瘫在俊祎手心里,胀大着都快要裂开的肚子,还在不停地吸食的球球了。
越往上走,空气里的湿气越重,渐渐原本清晰的前方也慢慢被薄雾笼罩模糊了。
一直温暖恒温的空间里,俊祎第一次感受到了气温轻微的变化,微微的凉意袭来,俊祎看着仰头也看不清尽头的高山,有些迟疑了。
他低头对手心里的小东西问道:“还要走下去吗?我有点……”
哪知低头一看,两个小家伙在他的手心里睡着了!小肚子一起一伏的,睡着了脸上还有美梦一样的笑容。
俊祎没好气地伸手戳了戳它们,“先起来!”
没想到两个小家伙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再叫喊了几声,两个小家伙竟然还是一无所觉!俊祎这时候知道不好了!
他抬头看了眼仿佛雾气越来越浓,向他扑过来一样的雾气,心里一凉,心跳骤然就快了起来,他转身就跑!
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俊祎跑得甚至有些狼狈了!
冲回了药庐里,俊祎才停了下来。
他剧烈地喘息着,把手心里的小家伙放到石床上,着急地查看,喊着:“醒醒!球球!跳跳!别吓我!快醒来!”
药田里的草药也被惊动了。
“主人?”
“主人!”
“这是什么气息?!天呐!在哪里?”
忽地,药田里的草药们骚动了起来!
俊祎转头就见一群草药伸长了‘身体’挤到茅屋的窗口,他有些着急,“怎么了,是不是你们也发生什么事情了?”
“主人!有很好吃的气息!”
“主人!我也想吃!”
俊祎顿了顿,想起球球说的山上有很好吃的东西的话,又见草药们这副模样,心里有些害怕起来。
“你们快回去!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们看球球和跳跳吃了那东西,现在就成这样子了,不知道……”
俊祎差点急哭了。
他对现在的状况束手无策,对球球和跳跳的状况也毫无头绪!
药田里一株年岁最老的草药这时候出声了,“小主人不用担心,它们吃太多了消化不了才睡着了的。”
“那我为什么叫不醒它们?”
苍老的声音道:“它们现在在修炼呢,等什么时候把吃掉的灵气化为自身所有,也就能醒了。”
忽地,苍老的声音话锋一转,“主人若是想它们早点醒来,就把他放在药田中央,让我们给它们分担些,怎么样?”
……老者的声音,绝对是劝诱啊!
意会过来的俊祎,哭笑不得。
☆、属于老一辈的故事
球球和跳跳这一睡,直到深冬的积雪将香山覆盖了都没醒来。
而空间里活泼或安静的草药们现在也忙着吸收它们带下来的灵气,都没时间和俊祎说笑了,而俊祎也在老草药的建议下,每天往山上走上一遭,打拳的地方也从茅屋前的院子换到了山坡上。
俊祎本来还盘算着要将空间里的‘灵气’也带点出去呢,可草药们一致认为是妄想,不过是呆在他身边的人会觉得舒服罢了。
这一点,从双胞胎身上就可以看出来了,自从俊祎受过了空间灵气的洗礼后,两个孩子就非常愿意亲近他。
又是一年新年,这一次颜律提前来了电话,他那段时间都在国外,恐怕赶不回来。
俊祎还有点小郁闷,听颜律笑说要怪就怪洋人没有过新年的美好习惯,除了附和几句一解不爽,俊祎也别无他法。
聊了一阵,听到颜律问他要带什么礼物时,好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礼物。”
半点没想到这话让颜律很是郁闷了一阵。
不是小孩子,但又不是能谈对象的年纪,对自己到底是福是祸呢?
颜妈妈代替颜律来梁家拜年,不过等她在海城将基本的交际打点好再来时已是大年十一了,俊祎也早在师父大人的千催万催中回了华家。
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双胞胎哭得特别厉害,怎么都不愿意哥哥走。
那晚,哭得,连一向健康的小俊浩都有些发烧了,更何况是是身体一向不好的小俊驰了!
俊祎心疼的厉害,打了电话和师父商量晚些回去,得了一通臭骂,无法只能和舅妈说,要不让弟弟和他回华家住一段时间好了。
小俊驰小俊浩一听,哭声立刻就停了!
滴溜溜还噙着眼泪的眼睛就这么齐齐看向了妈妈,杨宛青哭笑不得,只能没好气地道:“你们只要哥哥,就不要爷爷和爸爸妈妈了?”
就这样,俊祎会华家时还带了两个小拖油瓶。
这可把三婶高兴坏了!
眼看着华济之从嗷嗷待哺的婴儿长到了大人模样,最失落的就是三婶了!对一个一生没有生育的女人来说,对年纪小的孩子都要多出一份偏爱来。
“哎呀,真可爱,来,奶奶抱一下好不好?”
被俊祎抱着的两个小家伙抱着哥哥的脖子,怯怯地回头看了一眼,又躲到哥哥肩窝里不肯起来了。
俊祎笑得不行,“乖啊,俊驰,俊浩,和三奶奶说好,哑叔爷爷好。”
两个小家伙这才又探出头,奶声奶气地喊了声:“三奶奶好。哑叔爷爷好。”
听得三婶心花怒放!
见两个娃娃躲在俊祎怀里不肯出来,她失落了一小会儿又满是元气了!又不是一会儿就走,要住
这么久,她还能抱不到手了不成?
年节时分,在华家住了一年的段老和李老也被小辈接回去过年了。
俊祎抱着弟弟进屋时,只有他三师兄、谈绪和恰好来拜年的四师兄和五师兄在,却不见他师父。
华济之解释说师父在书房,三婶一听就笑,毫不客气地揭华老的老底:“你们那师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软软爱哭的小娃娃!这时候听说有两个娃娃要来,还不知道怎么躲呢!”
俊祎当场没忍住就笑了!
小俊驰小俊浩听哥哥笑了,也傻傻地跟着咯咯笑,其他几个没胆气这么明目张胆地取笑师父的只能闷声忍住了!
而因为师父小时候‘不喜自己’郁闷小半辈子的华济之现在才豁然开朗了!怎么也没想到师父竟然会怕……
俊祎又让弟弟一一和几人问好,师兄弟几人说了会儿话,就见哑叔来,让俊祎去见师父。小俊驰
小俊浩见哥哥要走,刚到新环境的小娃娃顿时抓着俊祎不放。
“乖啊,哥哥去一下下就来。”
在房里倒腾了好一阵搜到不少小娃娃玩的玩具的三婶一脚进屋就听到这一句,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时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她赶紧上前抢道:“哎呀,俊驰,俊浩,看这是什么?”
她将以前哑叔做的小玩意儿纷纷在小几上摆出来,那新奇的玩具引得小俊驰小俊浩看了过去。
俊祎笑了起来,“哥哥先走开一下,等哥哥回来,俊驰俊浩要告诉哥哥这些是什么,好不好?”
“好!”
两个小娃娃脆生生地应了。
三婶把孩子抱在怀里,顿时心里笑开了花,她给了俊祎一个安心的眼神,转头就和孩子们玩起来了。
俊祎到书房,华老循例地问了一些事情,见小徒弟面色有异地看着自己,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咳了一声,“小九,你有什么话要问为师吗?”
“……师父,你为什么要怕小孩儿?”
华老脸上的惬意一窒,他很快休整好,掀了掀眼皮凉凉地看了自己的徒弟一样,慢悠悠地道:“哪个和你胡说八道?为师还能怕了小娃娃?”
见小徒弟露出一个完全不信的表情,他冷哼一声道:“小娃娃什么的最麻烦了!一碰就哭,吵得人不得安宁!我告诉你,那两个小奶娃在这里住的差不多了,也得送回去。再有一点,要是因为这两个小奶娃耽误你学习,看我饶了你们!”
师父一瞪眼,俊祎立马笑眯眯地答应了。
顺了气的华老要是知道俊祎此刻乖顺的模样下心里正在想什么,估计得气个不轻!
——师父啊,真是越来越孩子气了。
孩子们就和俊祎住在一起,虽然三婶很想两个孩子就和她住了,不过也知道单两个小娃儿那关就过不了。
俊祎屋里床上铺的就是三婶年前完成的三件套,鹅黄色的床单和枕套,橘黄色的绣花被子,单看着就暖了,再古朴的雕花大床上,那上面的祥云花样也衬得很。
两个从没见过古床的小娃儿,对这看着有些可怕的小床,小俊驰和小俊浩又挡不住好奇,两个小娃娃扑在床上打滚,俊祎护在床边,看他们左摸摸右碰碰,新奇得不得了的样子不由地微笑。
“乖了,宝贝,我们先给妈妈打电话,然后去吃饭好不好?”
“哥哥抱!”
两个娃娃见哥哥站起来,马上伸出手来。
饭桌上,多出两个小娃娃华老有些不自在,但也没表露什么,但就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一顿饭上那几人频频看着他,还自以为做得很隐蔽,当他老眼昏花了不成?!
华老心里老不高兴,转念一想就明白肯定是三姐儿那家伙在小辈们面前说了他什么话!
他暗地里冷飕飕地瞪了三婶一眼,见她不为所动,心里不禁骂道,果然出了云昭外,这些个女人都是长舌妇!
他心里哼了声,面上不动声色地转了筷子,再给两个小奶娃夹了一筷子菜,慈祥地道:“吃吧。”
看得一桌子人目瞪口呆。
两个小奶娃不明所以,看了眼哥哥,甜甜地说道:“谢谢华爷爷。”
华老满意了,这小奶娃不哭的时候还是蛮可爱的,他这么一想,于是给了两个孩子一个笑脸,不知为何,两个对气息无比敏感的小奶娃浑身颤了颤。
晚上新被子暖暖的,俊祎和弟弟们睡在一起更加暖和。给孩子们讲了会儿睡前故事,孩子们的鼾声就轻轻地响起来了。
俊祎这时候给小俊驰把了把脉,见脉细平和强劲,也就安心地睡在了外侧。
晚间,三婶在门外瞧了瞧动静,见两个小娃娃也没有吵闹,都睡下了,也就放心了。
她回过身,差点没被站在身后的哑叔吓个半死!
“作死呢你!走路都没声的吗?”
哑叔老实地挨了几下揍,末了,才伸手指了指屋里,三婶摆摆手,“没听见么,都睡着了,哪用得着你操心?”
哑叔陪着三婶回了屋,正想走,三婶喊住了他:“等会儿。”
她回屋里,将新制的长袄取来。
年前忙着给俊祎准备衣裳和被子,难免忽略了别人,哪想到这老实人还不大乐意了。虽然不能说话,但相处了要一辈子了,一个眼神还能看不明白?
三婶心里觉得好笑,但回头还是还是给他制了一件长袄。
哑叔见她递过来的东西怔了怔,三婶直往他手里一塞,笑话道:“这下可没得说我偏心了啊!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尽越活越回去了呢!”
这么说着,她瞪了哑叔一眼,关门回屋了。
门外,不会说话的木讷男人盯着手上的长袄看了一阵,无声地傻笑起来。
☆、海城初行(上)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三更!
第一更!!!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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